“哎呀，网上刚出来的报道都死好几人了，真有这么厉害吗？”另一个做贸易的女文员突然大叫起来，声音中有些慌张。其他几个人也心头咯了下，下意识的在网上翻看信息，陈菲也似乎有些害怕的样子，焦急的把脑袋凑到李为电脑边，只是又忍不住故意耷拉下头发在他的脸上轻轻的爬，李为强忍住伸手的欲望，心里燥热的幻想周六的情形。网上正规的报道不太多，都是些含含糊糊的表达；小道消息倒是铺天盖地，但大多都是些超出常识的言语。

“应该没啥大事，要不国家早就报道了，”李为看到对面的女文员脸色有些惶恐发白，似乎更加害怕的样子，顺手拍了拍陈菲的手臂开玩笑的宽慰道，“别担心哟，人家市里那么多有钱人都不怕，我们这些穷人还提心吊胆些什么，难道病毒还会挑人啊，你钱少我就多给你点，你钱多我就少给你点哦，人家有钱人的命精贵着呢，真要是有多大的事这市里不早就沸沸扬扬，你当是我们小县城或乡下哟”。

“就是，就是，李经理说的对，”东北人终于待到机会开口附和，“你就说我们那里，原来多好啊，大家都往我们那边跑，闯关东闯关东说的就是我们那，那时候我们那咳嗽一声别人都赶紧嘘寒问暖，”这个中老年东北人似乎沉浸在自己过去的日子里，说话总是不合拍、不合群、不合潮流，其他人勉强笑笑划拉网页玩，他还在不停的叨叨，“然后你们看看现在，我们那人都往外跑，家里冷冷清清都没几个人。之前吧我们那好的时候，又要我们支持这，支持那，我们声都不吭埋头做；现在好了，我们那都没人管没人问，我们自己跑过来卖大米，还要收这个进店费，那个堆头费之类的。所以说啊，人就是这样没良心，他穷的时候你同情他帮助他，等到他好起来后就把你忘得一干二净，你求办点啥事的时候，鼻孔翘得比天高，到头来害的还是我们自己。你们说说，我们那么好的米，还卖得那么便宜……”。人类的潜意识，以自己的生活为衡量标准，比自己过得差的予以同情，比自己过得好的予以抵触；所以喜欢帮助弱者，越弱越帮；嫉妒强者，越好的越抵触到仇恨；而当弱者变成强者后，心里则全是痛心疾首的怨恨、诅咒和想当年了。

大家听得发腻，低下头做自己的事情，几个女文员挺好心，偶尔抬起苍白的脸闪烁的冲东北人点下

头，陈菲也低沉的冲李为吐了吐舌头，溜边的回去了。

香江人和巴基斯坦人也逐渐的来了，迅速关好门躲在房间里不出来，ALICE戴了个大大的口罩，只露出两只眼睛走过来，离人一米来远时站定了，语气中有些惊讶和埋怨：“哎呀，你们怎么都不戴口罩啊？你们不怕咩”？

几个人七嘴八舌的回到‘香江也有吗？’‘口罩有用吗？’‘有没有这么夸张啊，你别吓坏我们’，中老年东北人有些畏惧香江人，停下了念叨，苍老的脸上向ALICE笑了笑，安静的站在旁边听说话。

“当然厉害了，你们没闻到写字楼里到处都是84消毒液的味道吗？”难怪了，听着这的李为不禁心中升起恍然大悟的感觉，今天搭电梯时总觉得有股刺鼻的怪味，看到其他人没反应，还以为是自己多心呢，耳边ALICE的声音继续传进来，“这个病是通过呼吸传播的，你看我们都戴口罩，而且你们隔得太近了”。

“别怕，这样呗，你们每个人出点钱雇我呀，”小年青总喜欢嘻嘻哈哈的开玩笑，“每天早上我先来公司做五百个深呼吸，帮你们把病毒都吸走，这样你们就既不会得，还能省下口罩钱，哈哈”。

ALICE又气又好笑，远远的佯装握拳要敲小年青头的样子：“这不能开玩笑，真的好严重的，你要死别连累我滴。香江到处都停了，好多航班都取消了，前几天我老公不是带我去加拿大滑雪吗嘛，差点就回不来。”说得好好的，她又把话拐到晒幸福上，语气中竟发起甜来。

大家终于渐渐明白事情的严重性，几个做贸易的女文员和又回来的陈菲更是开始发急，嘴里念念有词些该怎么办，怎么办才好。小年青还在嬉皮笑脸看着，饶有兴致的样子。李为表面上装出副关切的样子，内心里却是懒懒的很无所谓，再说反正这么多人陪着，要得大家一起得，倒是挺公平的。中老年东北人似乎才听明白，桌面上传过来一阵悉悉索索的抖动声。

“你们在讲点咩”？POWER刘流星踏步走过来，他也戴了个口罩，嗡嗡的说话声撞到墙上回弹过一股气流。

“冇，我喺和佢哋讲呢个病嘅犀利，佢哋都唔信”ALICE先是回好话，然后用手做了个止步动作，“企定，唔好离我咁近”。

“哈哈，你就唔会讲，睇我嚟

讲，”POWER刘对ALICE说完后，改成普通话，“这个病染上就死没得医，而且很容易得上，比如你们这样面对面说话，里面有一个人得，那你们这些人就差不多都要死”。

这话说得吓人，几个女同事花容失色，手足无措，似乎下一秒就要哭出声来。小年青似乎也有些吓，身体不知觉的向后躲去。李为心里隐约惊了一下，转头又开始发懒。桌面如水波般抖动的厉害，东北人颤声说话：“刘总，真有你说的这么严重吗？”

POWER刘扫了他一眼，伴着夸张的形体，声音咋咋唬唬：“有，当然有啦，就你这个年纪，路上有人咳嗽一下，半个小时后你经过都会得上，而且你这个年龄死亡率基本就是百分之百。要我是你，我就赶紧回东北去，那天寒地冻病菌都冻死了，哈哈”。

几个女员工的嘴唇和手都抖动起来，ALICE冲过去捶了POWER刘一下，又跑回来件隔开，和大家说话：“哪有你说的那么夸张，不要吓他们了，你看这几个女孩子都要哭了，你可真是个坏人。别听他的，不要你们真要注意，勤洗手，勤通风，戴口罩，分开坐”。

其他几个办公室的人陆续走出来，互相招呼一下后集中到另一个区域里说话。这边的区域迅速冷清下来，几个女文员愁容满面，两相为难，既想寻求其他人的宽慰，又怕其他人说话中飞起的都是病菌。小年青愣愣站了会自言自语冒出句“哼，大不了就跑回家去，反正也离过年也没多久”。中老年东北人沉默了许久，极为伤感长叹一口气萧瑟的说到“疾病这个东西，不分种族，不分地域，不分贫富都会得啊！”，然后佝偻蹒跚的走开了。

之后的一两周里，除了POWER刘外，其他香江人很少过来。办公室里消毒水从早到晚都是，剩余的同事分坐在各个角落悄然无声，反正到现在事情越来越少倒也无甚影响。只是陈菲越来越不安，整天趁人不注意的时候就神经质般的问李为，她是不是先回老家好点，你看他们很多人都不来了，是真的很严重，要不我们都走吧；或者就从网上摘些小道夸张的消息不断发过来。李为先是好言劝慰，接着耐下心分析解释，最后心里面像着了火，恨恨的说你想怎样就怎样吧，反正我是不回去后，不再理睬。陈菲于是坐在前台位置上仿佛很可怜的看着李为进出大门发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