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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初,前皇后葬礼结束,京城下起了今年的第一场雪,纷纷扬扬落了一夜,隔天整个世界都换了上银装,白茫茫一片。

人们躲在屋里不出来,连街道上的铺子也大多关了,京城的上空,阴霾重重,昭示着将有一场更的雪即将来临。

相对于寒冷的外面而言,屋子里就热闹多了。厨房里后面的后罩房,几个婆子围绕着炉子而坐,两个七八岁的小丫头温了酒,又找了杯子给几个婆子斟上,其中一名模样清秀的丫头,不小心将酒洒了一点儿出来。

立刻就招来一名婆子的怒骂:“这这双手生来有何用处?不能提不能拿,每日里只知道偷懒。”

那小丫头垂着头不说话,其他婆子忙劝着,这婆子原喝了几口酒,借着酒兴就打了那丫头两个耳光,众人瞧着忙拉住婆子。

“生个女儿到底有什么用处?将来都是别人家的人,老娘还得添一份儿嫁妆。”

另一婆子笑劝道:“你这闺女瞧着就是富贵命,模样生得可比其他人好,如今年纪小,以后慢慢的大了,指不定能成为半个主子呢,你就等着享福吧!”

那婆子“呸”一声道:“有那个面相未必有那个命,即便有那个命也未必有那个本事。”

其他婆子只是笑着,忙劝着婆子喝酒,又打眼色叫那丫头回避。又是几杯热酒下肚,话题越扯越远,恰好外面二奶奶那边一个丫头过来要东西。厨房里的婆子忙出去应酬,复又回到,嘴里埋怨道:“咱们大奶奶怀孕,没见得像二奶奶那样,这也不能吃,那也不能闻的。你们是不知道,前儿二奶奶那边就做了三次午饭,喜欢吃的送去了,说吃腻了,换了新鲜的,却又不合胃口。折腾过来折腾过去,好好的东西就那样糟蹋了,如今是冬天,新鲜的东西能有几样,就是拿着钱去外面也买不着啊!”

其他婆子忙附和着,道:“像我们有了身孕时,别说要吃好的,有的吃就不错了,还得干活。依我说来,这就是富贵病。二奶奶怀孕夫人紧张着,自然什么都顺着她了。咱们还能如何?总不能把这些事儿告诉大奶奶去,大奶奶也有了身孕,没得操心外头还得为这些小事儿伤脑筋。”

另一人冷哼一声道:“二奶奶如今能这样讲究,谁知道以后?”

这话引起了大家的兴趣,要那婆子细说,那婆子冷笑道:“她如今有孕夫人紧张着她,等以后生了孩子,难不成夫人还要紧张她?莫非你们就不知道,上次二奶奶闹脾气和夫人吵了一架,被气回娘家去了。”

有人提出质疑:“不是说是个丫头惹得祸么?”

“这你就不知道了,原是丫头惹了事儿让二奶奶心头不痛快,可你们知道二奶奶说了什么么?二奶奶说……”后面的话几乎听不见,然而,其他婆子却已经是早就知道了。

“焉知二奶奶就是实话实说罢了,像这样的大家子,如何会没有一些见不得人的事儿。咱们知道就罢了,还是别说这个才好。”

另一婆子冷哼一声道:“即便咱们不说,难不成别人就不说么?昨儿遇见东府的李妈子,她还向我打听来着。说到底,纸包不住火。”

越说越离谱,另一婆子忙斟酒招呼大家喝酒,说起别的话来,直到快到午时,大家方才散去。

当冬灵将听来的这些谣言说给休竹听时,休竹终于明白了周夫人的意思。黄大奶奶和海夫人是巴不得明夫人死,这一点儿早就能看出来,现在周夫人却也要将明夫人置于死地。不能说这些谣言是周夫人故意叫人散布的,周夫人只是恰好地抓住这些谣言罢了。然而,这些谣言很显然对侯爷也非常不利。

倘或是扯上别的人倒还好说,可扯上的偏偏是侯爷和明夫人。

北风肆虐,几乎要将窗格子上的新糊上去的布吹破,窗帘子全部拉开,屋子里非常明亮,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明亮过,连房门也是敞开的,帘子挂在门上。即便炉子里的火烧的旺盛,可屋子里依旧冷的叫人颤抖。

明夫人好似失去知觉般,静静地看着供奉在香案上的佛像,长明灯早就被风吹灭,佛像腾升起的青烟转瞬即逝,一如它们不曾出现过一样。

身后只一位冷得嘴唇发紫的妈妈静候着,也不知过了多久,明夫人终于回神,抬起有些颤抖的脚,一深一浅从里间出来。嗓音亦如往常那般温婉,“把门关上吧,从今儿开始,咱们不出门了。”

那妈妈得到指令,立刻叫门外候着的丫头进来,关门关窗,放下窗帘和帘子。屋子里的温度渐渐回升,明夫人在软榻上歪着,嘴角含笑,却亦有几分悲凉。

很多事儿她还没来得及做,可显然她已经做不了了。失去了被利用的价值,她是一个面临死亡的棋子,可她还不想死。不到最后一刻,她不想放弃。

亦不能就这样放弃!

这个谣言就像一块大石头破坏了平静的湖面,激起几张高的浪花。

朱妈妈亲自过来找了休竹,细细地问过这边的情况,避开直接谈论这件事,却拐弯抹角地问了许多,最后沉着声道:“倘或不是周夫人要我留意,别让丫头婆子在太老夫人身边浑说,我不打听,竟是不知道的。”

周夫人去说的,休竹对这一点倒不觉意外,可太老夫人的病才好,倘或太老夫人知道了,岂不是又要气得生病?

这些谣言靖南王也是知道的,休竹也采取了一些措施,可短时间内不可能把所有人都打发走,如今年下,忙的事儿多了。

朱妈妈又担忧地道:“如何就闹开了,这几年了。”

休竹诧异地看着朱妈妈,朱妈妈道:“以前知道的人并不多,也差不多都已经不在府里了。现在……”

朱妈妈没有说下去,眼里透出怜悯。休竹明白,这事了确实是包不住了,太老夫人早就想明夫人死,可明夫人死了,侯爷和四老爷必定要插手王府的事儿。

所以,侯爷和四老爷才会默认靖南王好男色的说法,而不站出来给靖南王撑腰。周夫人想置明夫人于死地,他们打的主意和明夫人一样?

休竹想到这里,手心都冒出冷汗。

“太老夫人现在知道么?”休竹尽量让自己镇定。

朱妈妈摇头道:“早晚会知道的。”

周夫人不说,海夫人和黄大奶奶也会说。而且,最有可能是朱妈妈,朱妈妈了解太老夫人的心思。休竹不可压制地有些紧张起来,这是一个注定不会宁静的冬天。

前皇后娘娘薨世,皇帝必然要册立另一个皇后来维持朝中平衡,要让他自己的后宫安宁,虽然要过二十五个月,可显然已经开始筹备了。

大雪纷飞的京城,陆陆续续传来三个大家族被抄家的消息,或贬官,或外放,几乎每隔几天都会传来一个这样的消息。

靖南王晚上回来的时辰越来越晚,连侯爷也连续出门,好像外面的天翻地覆,让王府宁静下来。

一直到十二月初,终于平静了。

这一天,天气放晴,休竹原是打算亲自回去瞧瞧老太太和董氏,以及承哥儿和任休桃。可老太太却不许她回去,特让徐妈妈过来请安,亲自传话。

见到徐妈妈还和往常一样,休竹颇感亲切,忙叫碧翠搬了椅子让徐妈妈坐下。

“家里老太太很好,老爷当差之时也拜见过王爷,让姑奶奶不必挂心,一切皆以身子要紧。”

休竹点头,又问起承哥儿。徐妈妈笑道:“非常健康,不哭不闹的,老太太晚上还抱着承哥儿睡,承哥儿也不闹的。”

休竹想象着徐妈妈说的那个画面,终于放心地笑了。

徐妈妈又传达了老太太的嘱托,都是要休竹好好保养的话,还有各种吃食忌讳。竟然还专门列了一张单子,说是要碧翠等贴身服侍的丫头好好儿记住。

其实,这已经不用,前几天太老夫人觉得身上不好,请了相熟的太医。恰好明夫人身体也不好,就派那太医过来给明夫人瞧瞧,说是明夫人得了个大症候,要及时医治,倘或不及时,后果不堪设想。

徐妈妈愣住,问道:“到底是什么病?现在如何了?”

冬灵嗤笑了一声,不过她离得远,徐妈妈和休竹都没听见。

休竹叹口气道:“太医说的我也不记得,只这几日天天儿都过来瞧,夫人开始不吃药,太医都能瞧出来。直摇头说再不吃就没一点儿办法了,夫人这才吃了。”

也许是明夫人已经看透了,她自己是必死无疑,所以才吃了太医的药。好长一段时间她连门也不出的,休竹总觉得毛骨悚然,倘或不知道,不明白或许还好些。她无法像黄大奶奶那样幸灾乐祸,也无法像周夫人那样假装着表达出深深的关怀,可她也没办法去阻止。

京城这一场变动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开头,可谁也不敢去涉险,被抄家的那三家算不上大富大贵之家,也不是那些真正有权势的人。而被抄家的理由,更是提都不用提或许是真有此事,反正是皇帝的意思,他要杀鸡给猴看,警告那些人安分些。

范家西府和东府,也算不上有权势,然而,靖南王如今却不比当年,王府自然也不比当年。靖南王直接效命皇帝,是皇帝身边的人,更是容不得出一点儿问题。西府和东府就如同任家一样,无论是从政治角度还是从亲戚关系的角度,都要围绕着靖南王。如果他们出了问题,难免不让某些人借题发挥。

范家,从来就没有站到德妃与贤妃任何一方去,中立的位置很容易受到双面夹击,因为双方都担心他会朝另一方倒去。

徐妈妈半晌没说话,碧翠重新换了茶水,笑着问道:“六小姐还好么?”

徐妈妈回神,忙叫跟着一起来的丫头将东西拿上来,“是六小姐和卫姨娘做的,让奴婢转交给奶奶。”

提到任休桃,休竹由衷地笑了,看着碧翠呈上来的围嘴,仿佛能看到任休桃做针线时的认真模样来。这已经好几个月没有见着她了,肯定是越长越漂亮了。

徐妈妈道:“六小姐原是想跟着一起来的,只今儿风特别大,夫人没同意,就叫奴婢只把东西拿过来,说是天气好了,定要过来拜见姑奶奶。”

说着又询问休竹的意思,要不要过去瞧瞧明夫人?

休竹点头道:“我这会子也要过去瞧瞧。”

今天没有下雪,也没有太阳,风却很大。二奶奶紧了紧貂皮大氅,小心翼翼地迈上石阶。明夫人今儿还是不愿见她,好吧,不见就不见,二奶奶回到屋里,热气迎面扑来。

夏蝉忙去炉子上倒了一杯滚烫的热茶送来,二奶奶吃了几口,顿觉身子也暖和许多,夏蝉静候在一旁,轻声询问道:“要不明儿奶奶先打发人过去问问,倘或明夫人愿意见人,奶奶再过去如何?”

二奶奶不觉点头,她早就这样想了,可范炎每天早上都嘱托她过去瞧瞧,二奶奶也只得去,不能因为明夫人的事儿破坏了他们两口子的感情。

只是,明夫人这病真是蹊跷,二奶奶不是琢磨不出来,只是不愿往哪方面想,毕竟明夫人这样好像和她也脱不了关系似地。

明夫人或生或死,二奶奶倒没特别的感觉。现在明夫人在王府也没什么地位了,说话更是没分量,一切都在靖南王和休竹手里握着,她只是依附王府而活,不管明夫人是生是死,也不可能一辈子住在王府。

可这一切来得太快,二奶奶措手不及,更不知如何反应了。明夫人活着对她和范炎来说,也没有多少好处,死了应该也不会有多大的影响吧?毕竟,范炎是靖南王的兄弟,唯独范鸿的身份不明。

二奶奶轻轻滑动着茶杯盖子,瓷器摩擦出细微的声响。屋子里十分安静,明夫人不愿见她,是要把所有东西都留给范鸿么?

明夫人身边的妈妈将休竹请到隔壁屋子里,徐妈妈露出几分诧异,倒也没有多问。休竹落座,先示意徐妈妈说话,徐妈妈便朝那妈妈欠欠身道:“过来给夫人请安,不知夫人病了。”

那妈妈叹道:“如今瞧着是愈发严重了。”

是啊,大伙心里都明白,可谁也不能阻止,等到明夫人大闹,那就是丢脸的事儿。

徐妈妈还想说话,只听得正屋那边传来一阵瓷器破碎声,众人不约而同地朝那紧逼的房门望去。

从明夫人卧床不起之后,就已经拒绝面见所有人,也许她也想保留最后一点儿尊严,不想叫众人看到她如今的模样。

翌日,天气晴好,董氏带着任休桃过来,说是探一探生病的明夫人。自然,也是没见着面儿的。从明夫人那边回来,董氏深深叹口气,半晌没说话。

穿着石青色碎花袄子的任休桃,模样比之前愈发标致,脸颊红扑扑地非常可爱,虽然她已经十一岁,看着却好像还是个永远长不大的孩子。

屋子里的气氛有些压抑,任休桃瞧着轻轻走到休竹身边,盯着休竹的肚子看了半天,“五姐肚子里真的有个小宝宝?”

董氏回神,休竹浅笑着点点头,任休桃又叹口气道:“可是要等很久才能看到,我现在就想抱抱他了。”

碧翠等忍不住笑出来,冬灵道:“六小姐想抱真的要等几个月了,现在还没出怀呢!等下次六小姐来,我们奶奶出怀了就快了。”

任休桃很沮丧,“那要等好久好久。”

气氛到底好了许多,任休桃又献宝似地说着承哥儿的趣事儿,董氏听着脸上始终带着宽慰满足的笑,其他人则听得津津有味。

等她说的累了,休竹才问起其他姐妹的近况,董氏笑道:“也只你二姐和三姐回来过一次,四姑奶奶那边倒没什么消息,也不知她近来如何了。”

任休桃听说碧翠等也做了小孩儿穿的衣裳,便要去看,几个丫头一同去了。看着任休桃少年不知愁的模样,休竹真希望她一辈子都能如此。

屋子里安静下来,董氏问起明夫人的病情,休竹沉吟道:“大概是风寒所致吧,太医瞧过说,还有其他症候。”

董氏慢慢的自然也能琢磨出来里头的缘故,叹一声道:“好歹也是这里的长辈,她病着,多去关心关心才是。”

休竹点头应下,她不是喜欢落井下石的人,这会子真的闯进去见明夫人,只怕明夫人更多了一层气受。其实,反过来想,倘或明夫人一气之下寻死,对她来说未必是好事儿。

可太老夫人考虑到这一点,派了几个壮实的婆子在里面,日夜交替守在里面,她要寻死也难。

今年的年注定要在一片不平静的气氛中度过,明夫人病情越来越严重,呈现疯癫状态,人也瘦的只剩下一层皮,跟着她服侍的妈妈瞧着,只有暗暗抹泪的份儿。可她们也知道,明夫人求生的欲望很强烈,大口大口地吃饭,却不肯喝药,她越是不喝药,情绪变化越大。

妈妈们瞧着,只得强行灌她喝药。

大年三十去西府祭拜范家烈祖烈祖,众人似乎忘却了明夫人这个人,虽不像以往那般铺张,可也算得上热热闹闹。黄大奶奶更是神清气爽,只要一想到明夫人的现状,她就无比欢畅。

连海夫人也难得露出淡淡的笑颜,周夫人说着一些趣事儿,赫连奶奶怀里抱着才一个多月大的孩子慧姐儿。太老夫人安详地高坐,休竹紧挨着她,一只手一直被太老夫人握着。

二奶奶挨着赫连奶奶坐着,好像有些不太适应这样热闹的气氛。

“明天这个时候,可就更热闹了。咱们家又要添丁了!”黄大奶奶大笑着说道,暧昧地朝休竹眨眨眼。

周夫人接下话茬,“若说命好的,咱们老太太当属第一,大侄儿媳妇就数第二了,不像咱们那样,被孩子折腾。可见这未出世的孩子定是和他父亲一样,将来可要为咱们范家争光。”

说的太老夫人更是欢喜,轻轻拍了拍休竹的手。

外面已经天幕四合,却有一名婆子神色惊慌地闯进西府,带来一个令人惊讶的消息!范鸿失踪了!

当谣言传开的时候,休竹特别注意了这个问题,专门安插了几个老实的婆子在范鸿院子里,阻止被范鸿听到。不管上一辈的做了什么,他到底都是无辜的,靖南王已经做了打算,开了年就送他去别处求学。

以前明夫人好着,也不便插手。何况,明夫人把他留在身边,也就是要挟持侯爷,必要的时候,她准备来个鱼死网破。

可太老夫人并没有给她这个机会,她现在到底是什么模样,休竹也不清楚,只是听说,她已经不能下床了。这好比一场猫捉老鼠的游戏,猫抓住老鼠,并不会立刻就把老鼠杀了,它会逗老鼠,看老鼠无措四处窜逃又逃不走的模样。

休竹心情很复杂,那感觉说不出来。觉得自己虚伪矫情,明明有那么一部分快感,却又不敢表示出来。休竹并不恨明夫人,只是觉得明夫人这人很可悲,因为她一直在玩火,于是更多是同情。可如果真的是同情,大概会有心帮助她吧。

所以,休竹也觉得自己并非一个彻底的好人。她没有插手这件事,可必须承认,她也在一定的程度上放任了这件事的发展。

单指明夫人的事儿,与范鸿的事儿无关。

众人脸上皆是惊愕之色,休竹最早反应过来,镇定地问道:“什么时候不见的?”昨儿范鸿感染风寒,今儿上午还请了太医瞧过,就因为如此,才没有叫他来这边,其实也是怕他出门反而能听到什么风声。

可到底他还是知道了。

那婆子喘着气道:“今儿吃了午饭,他说头疼就睡下了,也不要人服侍。我叫了人在门口候着,这会子该吃晚饭,去敲门也没人应,推门进去就不见了。柜子被翻过,银子和几件冬天穿的衣裳不见了。”

今儿休竹等要来西府,所以大门小门必然是开着的,以方便丫头取东西行走,还开了后门。中午,现在已经是晚上,他到底什么时候走的,还真不好说。

休竹冷静地道:“去告诉王府一声,现在你先回去,叫人把府里各处仔仔细细找一遍。”

黄大奶奶不紧不慢地道:“显然现在不在府里了,还是去外面找吧。”

大冬天的,范鸿到底能去哪儿?如果他离开的时间不长,应该是出不了城的。可他鲜少出门,外面的一切对他来说很陌生,他年纪小,说不定会自己回来。

休竹坚持让人在府里寻找,又瞧了瞧墙上的自鸣钟,已经戌时四刻,不觉蹙蹙眉头。来禀报的婆子忙道:“适才已经在府里寻了一遍,没有找着,所以才……”

朱妈妈道:“早就发现了如何不早点儿来说?”

那婆子无话可说,因为范鸿说过,叫不许打扰他休息,一直以为他在屋里,实在是后来觉得不对劲才进去瞧得。

休竹瞧着那婆子的脸色,就知道定是才发现问题。

那边碧翠已经过去告知了靖南王,回来说道:“王爷和二爷已经回去了,侯爷也派了人出去寻找。”

海夫人脸色淡淡的,太老夫人吐口气,略微显得有些焦急。朱妈妈忙安慰几句,周夫人瞧着便道:“时间也晚了,不如咱们也散了吧。”

太老夫人带着乏意点点头,众人起身告退,靖南王和范炎先走了,二奶奶便和休竹一道。回到王府,只见各处灯火通明,婆子、小厮打着灯笼四处寻找。

瞧着这些,二奶奶扭头问休竹,“嫂子可知道三爷会去什么地方?”

休竹下意识地摇摇头,作为嫂子,她并不了解范鸿的性子,见面的机会都不多。

二奶奶琢磨着:“说不定问问夫人,夫人知道呢。”

休竹不觉蹙眉,二奶奶到底想说什么?对了,明夫人病了之后,就拒绝见任何人,包括二奶奶在内。二奶奶是不是怀疑范鸿是被明夫人送走的?

明夫人已经不能下床了,何况她没必要送走范鸿,范鸿脱离王府并不能得到什么好处。那么二奶奶是……

休竹摇头道:“他们已经出去寻找了,范鸿应该就在城内。”

二奶奶有些失望,倒也没说什么,福福身就回自己屋里去。

碧翠扶着休竹回到屋里,又将范鸿那边的婆子叫过来细细盘问,然后找了明夫人身边的妈妈。倒得到了一点儿线索,下午申时初刻,范鸿去过明夫人的院子,但是并没有进屋,只在院门口望了一眼。

正说着,只听见外面一阵吵闹声,碧翠忙出去查看。如果不是那妈妈过去惊讶地叫明夫人,碧翠简直不敢相信,那个披头散发,形如枯槁的妇人会是明夫人。

碧翠呆住了,连冬灵也说不出话来,傻呆呆地望着那个挣扎着要扑过来的人。

明夫人的嗓音尖锐而嘶哑,嘴里疯癫地说着胡话,说大家要杀了她,说大伙杀了她的儿子……

休竹走到门口,张妈妈忙扶着休竹进屋,就怕那边的婆子拉不住明夫人,要是她扑过来,说不定会伤着休竹。

明夫人不是病的很严重么?怎么会有那么大力气?而且,她很不正常,休竹有些发怔,任由张妈妈和碧翠扶着进去。

一时,又传来靖南王冰冷的呵斥声,叫那些婆子将明夫人弄回去,好生看着。听到他的声音,休竹忙从椅子上站起来,外面安静了不少,明夫人神情显得有些呆滞。

来去不过一个多月的时间,休竹实在难以想象,心智被彻底摧毁到底是什么样的感觉。

范炎也呆呆地看着明夫人,眼里同样闪着难以置信,看着那些婆子将明夫人抬走,直到远远地离开了,才逐渐回神。至此,明夫人彻底神经错乱,不是假装,是事实。她分不清白天黑夜,生活不能自理,形同废人。

范鸿并没有走太远,因为他摸不清方向,错过了出城的时间,靖南王派去的人很快就在王府附近找到他了。

但是他死活不肯回来,面对严厉的靖南王,或者范炎的好言相劝,最后靖南王只得将他送去史王妃的旧宅子里,派了人继续守着。

休竹听完,长长吐口气,脑袋枕着靖南王结实的手臂,嗓音低沉地问道:“王爷如何打算?”

靖南王沉吟片刻,道:“明儿就将他送到王老先生老家去。”

范鸿只是不想在京城住下去,他是个孩子,可他并非什么都不知道。离开京城,是他最好的选择,他明白,并且也看清楚了。

明夫人大限在即,即便明夫人死了,人们看到他依旧会想起这些往事,看他的目光依旧充满了探究。而他依旧还是个尴尬的存在,到底是继续留在王府还是回到西府?

显然,两个地方都不适合他。即便靖南王会同意他继续留下,他自己也不愿。侯爷想收留他,却不现实。

休竹想着,也不知还能说什么。时光不能倒流,人生的每一天都在做选择,昨天的选择到了今天就没有反悔的余地。所以,休竹很谨慎地决定着自己的每一天如何度过。

整个冬天,京城的各家各户都过得相当低调,即便是过年也是如此。二奶奶低调地回了趟娘家,范炎陪着。即便明夫人的事儿让范炎和二奶奶之间产生了隔膜,然而,范炎也终于理解了明夫人给她娶这个媳妇的用心。

不能说明夫人的事儿范炎不知道,所以范炎相信明夫人也预见了她的结局,才在有能力的时候尽量为他多做一些事儿。他悔恨自己之前的颓废消极,误了大把的光阴,只能在以后的光阴里将这些弥补回来。

他与二奶奶,只能说的上是相敬如宾。好在范炎并没有太多怨恨,他把一切都往好的方面,积极的方面去想了。二奶奶的娘家,永平侯只要能度过这两年的动荡,将对他的未来也有好处。加上,还有大哥靖南王,只要他有能力,即便以后脱离王府,也能过得好。

范炎也在筹划自己的未来,告别曾经荒唐的岁月。

休竹自然也回了趟任家,见到了可爱的承哥儿,可任老爷一直抱着他,别人都抢不过去,老太太想抱得话,他就抱着承哥儿去隔壁屋子里,好像别人会抢走承哥儿一样,叫人哭笑不得。

任休月、任休莲、任休兰,姐妹们难得聚在一起,好像有无尽的话说也说不完。任休月比以前更沉默了,但瞧着更稳重了。到底也算是经过了一番磨练,懂得了更多生活的方式。

任休兰怀上了第二个,休竹惊讶地看着她。任休莲笑道:“应该比你肚子里那个大,已经四个月了。”

休竹嗔怪地道:“如何都不告诉我?我竟然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任休兰歉意地笑道:“原是打算去说一声,谁知发生了这么些事儿,想来你那边也忙,待到生了再说也不迟。”

任休莲羡慕地憧憬着:“等你们生了,我的元哥儿又多了伴儿了。”

任休兰笑道:“我倒是希望是个女孩儿,如果是个儿子,两兄弟要打架的。”

这话也只能在姐妹之间说说了,冯清只怕是更希望是男孩儿,冯家长辈亦是如此。该死的封建思想,也不想想自以为尊贵的男人,其实都是女人生出来的。

那边任休月听着,心里颇为烦躁,巴不得怀孕的人是自己。

晚上,休竹问靖南王,如果是个女孩儿他会喜欢吗?

看着小妻子紧张忐忑的模样,靖南王摸摸休竹的脑袋,一本正经保证似地道:“她也是我的女儿。”

不是你的,难不成是别人的?呸呸呸,这都想些什么去了,休竹连忙打住。只听得靖南王又道:“反正咱们有的是时间,慢慢来吧。”

休竹傻眼了,难不成以后想一年生一个?这是个多么艰巨的任务啊,当自己白发苍苍的时候,怀里还抱着一个才满月的小肉球,那画面绝对诡异。

同样白发苍苍的靖南王突然走过来,说这是孙子。

休竹被这个奇怪的梦给吓醒了,身边靖南王已经起身,碧翠神色惊慌地进来道:“夫人没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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