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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水溶的手下出现在贾元春跟前儿时,她正木着一张脸子大力刷着被其固定在双腿之间,使其不能随便滚动的马桶。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她已干瘦苍老得像个半老的妇人,额间甚至已经有了很明显的白发,那里还能瞧得出昔日高高在上、光鲜亮丽的贤妃娘娘的半分影子?水溶的手下亦是自诩够“泰山压顶而面不改色”的了,却仍是被她的这幅模样儿吓了一大跳,他们不敢相信,这样儿一个肮脏至极、丑陋至极的糟老婆子,竟会是先前宠冠六宫的贤妃,这皇上的眼光……还真是有够……独特的!

然他们都是受过特别训练的,自然明白不该他们想的事情不能去想的道理,因很快便恢复了常态,旋即便老鹰抓小鸡一般,满脸嫌恶的押了她离开圊厕行,一径往宫外行去。、

元春乍一被水溶的手下们抓走时,并未反应过来他们缘何要抓他,在她看来,对黛玉下魇之事儿,绝对是隐秘至极,不可能会有人知晓的,因此她甚至想过了他们是水百川派来的人,亦未想到自己已东窗事发了这一茬儿。还是待她被他们押着到得锦华门,闻得守门的护军侍卫们赔笑说:“六王爷已经先行回府了,留话儿说请各位大哥亦尽快赶回去。”时,她方攸地方应过来,自己的事情已然是败露了,而水溶既能寻到她名下来,显然亦是有了解救黛玉的法子!

当下她便禁不住深深的懊丧与怨恨起来,懊丧的是自己费劲了心机,到头儿来还是功亏一篑,未能将黛玉置于死地;怨恨的是上天缘何要待自己这般不公平,连这样儿一个报仇的机会都不给她!沉浸在极度怨恨中的她,倒是并不关心接下来等待她的将会是什么惩罚,在她看来,左不过一个死罢了,她都已到了这步田地了,死了便可以得到彻底的解脱了,如此看来,死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儿,她惟一的遗憾,便是自己未能拉上黛玉当个垫背的!

她一味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竟未注意到她的双手已被人绑住,还是突如其来的一个大力,拉得她禁不住脚下一个趔趄,旋即人已扑倒在了地上,摔得她全身都生疼时,她方发现自己的双手竟已被一条拇指粗细的绳子绑住,绳子的另一头,则正握在离她不远处一匹马上一个面无表情的男子的手里。

她攸地明白了男子要作什么,霎时便有一股寒意与恐惧打心底升起,然男子压根儿连说求饶的话儿的机会都未给她,便忽然狠狠的一甩马鞭,任那马儿如离弦的箭一般,疾速奔驰起来,而她的身体亦不受控制的随之飞了出去,一如她年幼时曾与家里众姊妹们玩儿的纸鸢一般,她不由暗自在心里苦笑起来,敢情儿自己今日是要作人家的“人鸢子”了!旋即她又被重重到摔在了地上,激起了一地的尘土。

这一次,她没有机会再尝试方才那种“飞翔”的感觉了,额角、四肢、身体和粗砺地面的碰撞摩擦,让她痛得连喊叫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咬紧牙关硬撑,惟愿这非人的折磨能早些个结束。彼时她方知道,圊厕行那群管事杂役们整人的手段,较之于眼下她正遭受着的折磨,端的是小巫见大巫,实在不值一提!

元春不知道自己被拖了多久,她只知道再不停下来,她很快就会没命了!虽说她先前不把死当一回事儿,然真要频临死亡的边缘时,她才意识到,自己是多么希望能够再活下去,不管是多么卑微的活着,至少,活着总比死了好!因此当身体上的疼痛几乎快要无法承受时,她忙又咬紧牙关忍住了未让自己晕过去。

但是,她终究只是一个弱女子,还是一个近来吃不饱睡不好又受尽欺凌的弱女子,身子原便已虚弱至极,又如何能长时间忍受得了这样儿连男子亦一多半儿忍受不住的罪?她终于还是忍不住眼前一黑,眼见着便要晕过去,不想就是此时,前面儿拖着她的马却忽然停了下来,她终于得到了一个喘息的机会,因忙全身趴倒在地上,一行喘起大气儿缓解身上的疼痛,一行含着泪在心里哀叹在自己的苦命来!

正当她暗自伤悲之际,却听得一个声音说:“到了!”

她以为他们说的是要杀死她的地方到了,又惊又怕,因忙强撑着抬起头四下里觑了一眼,却见眼前是一所有着四间正门的宅子,门上还悬有一匾,上书“林府”两个大字儿,她心里一动,攸地明白过来自己是被带来了黛玉眼下的居所来。她心里忽然涌上一个猜测,难道水溶命人捉了她来这里,是为了让黛玉亲自惩罚于她?霎时心底又升起几分希望来,黛玉终究是个闺阁弱女,年纪儿又小,好歹又还与她有着血缘关系,只要自己哭喊着多求求,料想她当不会太为难了她才是。这么一想,她忽然没有那么害怕了,甚至隐隐有些儿期待自己能快些儿见到黛玉了。

只是她终究还是想得太过美好了,水溶的手下们显然没有替她实现自己美好心愿的义务,他们只是像拎小鸡儿一样,七拐八拐的将她拎到了一间堆放柴草的地方,将她扔进里面儿,又“喀嚓”一声儿上了锁,便扬长而去了,任由她在后面叫破喉咙,亦再没有人来理会过她。

她是透过次日来与她送饭的两个婆子喜笑颜开的话语中,方得知了黛玉已彻底醒转过来了的消息的。虽则早已料下她不会死的,但真当亲耳闻得她脱离了险境时,元春仍是忍不住暗自恼怒起来,那怕她知道只有黛玉活着,她才有一丁点儿生还的希望!

虽说现下她已沦为阶下囚,但认真说来,她在林府柴房呆的这几日,反而是她自被水百川废了以来,所过的最为舒心的日子了,不独没有人会侮辱谩骂她,不独没有人会逼她去洗刷那最恶心的夜壶马桶;她甚至还能吃饱饭,还能较为安心的在墙角儿的一堆柴草上一觉睡到大天明。她甚至觉得只要不再让进宫去圊厕行,她愿意就这么一辈子过下去了!

这一日,元春一如前几日那般,直睡到了外面儿的阳光透过窗户渗进来,直睡到肚子亦十分饥饿了,方不情不愿的睁开眼睛,清醒了过来。虽说现下已是腊月,外面亦是天寒地冻的,难得的是这个柴房却因着四下里门窗都是完好的,成日透不进风来,倒比宫里圊厕行她那间小破屋还要暖和得多,也难怪她会在只有一堆干草权作被褥的情况下,亦睡得这般香甜了!

她慵懒的伸了一个懒腰,正准备翻身起来去窗下瞧瞧送饭的人可来了不曾,便听得身后忽然传来“吱嘎”一声儿的开门声,她以为是送饭的人来了,转过头便忙忙欲迎上去。

然她的脚步却在她看见推门进来之人的那一刻,不受大脑控制的先行定住了,只因她赫然看见,来人竟是冷着一张俊脸的水溶,他的身后还跟着一名瞧着约莫有十七八岁、打眼儿一瞧便让人觉着十分爽利的女子,只是此时此刻,女子亦如同水溶一般,冰冷着一张脸子罢了。

“你你、你们要、要作什么?”元春被二人身上散发出来的寒意弄得禁不住打了一个冷颤,又见二人并不开口说话儿,只是冷冰冰的瞧着她,以致她心里越发没有底儿起来,因忍不住哆哆嗦嗦的问道。

水溶听说,扯唇冷冷笑了一下儿,方向一旁青冉微微点了点头。便见青冉极有压迫性的上前跨了两步,直将元春吓得一个站立不稳,猛地摔倒在了地上后,方居高临下的冷笑道:“作什么?在你犯了那样儿的滔天大罪之后,你觉得咱们会作什么?自然是要让你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加倍的代价了!”

前几日,因黛玉身子还很虚弱,需得卧床静养,水溶放心不下,只恨不得一天十二个时辰都守在她的床边,瞧着她一日康健似一日,自然顾不上去惩罚被他下令关在了柴房的元春,相反,他还特意吩咐下去,切莫薄待了她,至少要让她吃饱饭,这样他明儿折磨起她来,她才不至于一下子便死了,难以消去他心头之恨。

好容易这两日黛玉的身子好转了许多,面色亦红润起来,请了北堂长老来请脉,说是已恢复得差不多了,他终于彻底的放下了心来,亦抽得出空儿来去想惩治贾元春之事儿了。只是他虽早已想好要让元春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了,终究是一个男人,不好将平日里对付其他仇家或是敌人的手段都用到她身上,于是他又命人唤了青冉同他一块儿来。

青冉原亦是对元春恨之入骨的,闻得水溶唤她一块儿来,岂有不愿意的?忙不迭便答应了。又因她了解自家爷儿终究是个大男子,有些话儿有些事儿难免拉不下脸子来说来做,遂在临来的路上,便已先同水溶说好,只让她来收拾贾元春,让水溶只在一旁瞧着便好。

闻得青冉一来便放了如此狠话儿,元春越发害怕恐惧,因忙翻身就地跪下,一行磕头一行哭道:“我也只是猪油蒙了心一时糊涂,才会做出此等糊涂事儿来的,求六王爷瞧在我已经落得如此下场的份儿上,瞧在林妹妹最终脱离的险境的份儿上,瞧在我身上与林妹妹身上终究流着一半儿相同血液的份儿上,就大人大量、高抬贵手,饶过我这一遭儿罢……”

话音未落,已被青冉凌空以掌风狠狠给了她一巴掌,旋即冷笑道:“林妹妹?我家姑娘贵为当今皇上亲封的潇湘公主,真正的金枝玉叶,你是个什么东西,倒敢擅自与她称姊道妹起来?况在我家爷儿面前,也有你一个贱奴自称‘我’的份儿的?”

青冉原是那练舞之人,这一掌便是换了寻常未练过功夫的男子,亦不一定吃得住,何况元春一个弱女子?当下便不受控制的重重摔倒在了地上,嘴角亦渗出了大量的血迹来,但她却顾不上抬手去拭,忙又强忍着头晕目眩,爬起来继续跪下,急声儿告饶道:“是奴才不好,是奴才有眼不识泰山,高攀了林、哦不,是潇湘公主,求六王爷大人大量,饶过奴才这一遭儿罢。”说完忙又叩头不迭。

一旁水溶冷眼瞧着她叩了半晌,终于冷冽的开了口:“要本王饶过你,也不是不可能,只是……”说至这里,他便有意顿住不说了。

“只是什么?”地下元春求生心切,忙不迭便接道。

“只是你要如实告诉本王,当日你是从那里得来的那个人偶!”水溶冷冷说道,眼底攸地闪过一抹转瞬即逝的杀意,长袖下的拳头亦攸地握紧了。他忙不着痕迹的吸了一口气,将心下欲一掌拍死元春的欲望强行逼了回去,只因他知道凭元春当时在圊厕行的处境,若说是没有圊厕行以外、甚至是皇宫以外的人相帮,是绝然不可能拿到那个小人偶,几乎不曾害得黛玉白丢了性命的!

一想到除过贾元春以外,还有其他人在暗中窥视着时刻欲要害黛玉,他便禁不住不寒而栗,此番才只是第一次,便已几乎要了黛玉的性命了,要是再有个第二次、第三次甚至更多次,他实在没有把握自己还能不能救回她;退一万步讲,即便他每次都能救回她,焉知不会对她的身体造成什么伤害或是留下什么后遗症的?她身子骨原便生得弱了,他实在不敢更不舍得让她置于如此看不见的危险当中,那么最好的法子,自然是将所有有可能会害她的人,都提前一次性揪出来,永久绝了后患!

元春原本听得水溶话里话外已有所松动,以为自己可以不必死了,正暗自欢喜,忽又闻得他要自己说出当日那个木偶的来源,心下不由一颤,果真她要说出了木偶的来源,水溶会不会饶过她且不说,指不定还要将王夫人并贾府上下所有人等都牵扯进来,到时她无论是生是死,后半辈子都别想再好过!然她亦知道自己今儿个若不说出个子丑寅卯来,水溶是绝然不会放过了她的,因在脑子里飞速的计较了一番,方小心翼翼的赔笑道:“既是王爷相问,奴才亦不敢有所隐瞒,还请王爷听完后,能恪守承诺,饶过奴才这一条小命儿。”

说着偷偷觑了觑水溶缓和了几分的脸色,她方继续道,“想来王爷亦知道,当日奴才被皇上下旨……废黜时,是同时下了旨严令奴才这辈子都不得再踏出圊厕行半步的,然随奴才一块儿被贬至圊厕行的奴才的贴身丫头抱琴,却是可以自由出入圊厕行的。她打小儿跟在奴才身边儿一块儿长大,与奴才虽名为主仆,实则亲如姊妹,见奴才去了那里后,成日价受尽欺凌,别说与先前还在……凤藻宫时有如云泥,便是较之先前奴才还在闺阁中时,亦是天壤之别了,自是心疼不过,因此才会生出了如此糊涂的想法儿来,还求王爷瞧在她只是心疼奴才心切、瞧在她一片忠心的份儿上,就饶过她这一时的糊涂罢。”话落,又是重重一下叩在地上。

未料到时至今时,贾元春竟还敢当着自己的面儿信口雌黄,原便已怒不可遏了的水溶,更是在这一瞬间怒到了极致,长袖下的手掌攸地凝结起一股猛烈的掌风,便要往犹低垂着头的元春的天灵盖拍去。

——以他的心计才智,自然早已猜到此事必定与宫外贾府脱不了干系了,只是苦于没有证据,不好贸贸然的登门兴师问罪罢了;而宫里水百川原亦是欲直接下旨将贾家抄家灭门的,只他素来自诩为明君仁君,想着倘仅凭着从元春住的屋子里搜出了魇魔黛玉的人偶来,便要了贾家一门几代几百口子的命的话,难免不会有人说嘴,倒是让元春亲自招了此事儿、并画押的好。因此水溶彼时之所以这般刻意与元春周旋,除过不想让黛玉以后再受到伤害以外,还有这个因素在内。

还是一旁青然瞧着情况不对,忙上前轻扯了一下儿他的衣角,又向门外看了一眼,微微摇了摇头,他方快速将浑身凛冽的杀气都暂时敛了回去,状似无心的点头道:“原来还有这一出儿,只是此事儿已被李公公禀告到了皇上跟前儿,龙颜大怒,已决定不拘事情的真相如何,都要将始作俑者株连九族了。虽说你口中那个抱琴丫头只是你的丫头,与你非亲非故的,但她一家却是贾家的家生子儿,自然亦是要被牵连在内的,到时便是本王有心留你一条性命,一旦圣意已决,本王亦是保你不住的了,你倒不如将功赎罪,将当日抱琴的同党供出来,皇上见你戴罪立功,自然不会再追究你的责任,指不定还会嘉奖与你亦未可知,你自个儿好生权衡权衡罢。”

一席话儿说得元春面如土色起来,旋即方后知后觉的想到,巫蛊之事,由来便是历朝历代宫廷朝堂的禁忌,纵观前朝,仅仅只因一些个捕风捉影之事,便已弄得许多人家破人亡之事难道还少了吗?何况那个小人偶是在她房间里搜出来,堪称铁证如山呢?如今看来,贾府上下所有人的性命都是保不住的了!思及此,元春的心都禁不住快要缩成一团儿了,都是她害了他们,害在自己的亲人们啊!

但她很快又想到,自己落到今日的局面,除却有王夫人还惦记着她以外,其他人可还曾拿过她当贾家人看待?甚至连她的生身父亲贾政并她素来视之为自己最亲之人的贾母亦能狠得下心来对她不闻不问,贾府其他人自然更不必说了,指不定这会子一个个儿都在明里暗里咒骂着她连累了他们呢,又那里算得上是她的亲人?!先前因着她的得宠,他们已得了太多的好处,便是让他们白赔上性命,自己亦算是对得起他们了,何况如今他们原已将是性命不保的了呢?倒不如牺牲了他们,保住自己性命的好!至于王夫人的生育养育大恩,就只有让她来世再报了!

因忙抬起头,一行频频点头,一行急急说道:“我说,我都说,但六王爷一言九鼎,亦要说到做到才是。”说着不住拿眼瞧水溶。

水溶却是未置口否,只是冷冷道:“那就要看你自个儿的表现了。”又假意问青冉,“邢部刘大人说过会子便到,也不知这会子可到了没有?虽说他是臣下,亦不好让他久等了才是。”

青冉会意,忙道:“属下先去前面儿瞧瞧可不就知道了?只是爷儿也要快些个过去才是。”说完扭身儿出去了。

余下元春见水溶已是一脸的不耐,随时有抽身便走的意思,生恐她反悔,因忙将当日王夫人是如何收买了宫门外的护军,又是如何请了那护军隔三岔五与自己送东西来,先交到抱琴手里,再由抱琴转交给自己;之后又是如何拖那护军将要魇黛玉之话儿传出了宫外去,令王夫人尽快办好,再托了那护军传进宫等事儿,事无巨细的说与了水溶知道,只不过她将自己在其中“扮演”的角色,悉数都安插到了抱琴的头上罢了。

末了又叹道:“说来奴才的亲人们与那抱琴丫头一样儿,都是瞧着奴才过的日子实在太苦,心中不忍,以致生出了糊涂的想法儿来罢了,其罪虽当诛,其情却可恕啊……”说着便半真半假的哭将起来。

水溶被她这番唱作俱佳的表演弄得恶心反胃至极,兼之已得到了他想要的信息,亦再没了与之周旋的耐心,因向外重重的击了击掌。便见方才离去了的青冉,同着满脸冰冷的李常禄,并另一名瞧着像是翰林院学士,左手拿着一张纸张、右手则执着一支朱笔的中年男子,逶迤着行了进来。

元春被突然出现的三人弄得一怔,正暗自疑惑之际,耳边却传来了李常禄那特有的尖细的声音,只是此刻,那声音却如同催命符一般,让元春乍一闻得之后,便攸地似被抽光了全身的力气儿一般,软软瘫倒在了地上:“贾氏,你既已将你及你娘家贾家的罪行都交代清楚了,那么,就在这张供词上面儿,摁个手印儿画个押罢,甭管是车裂还是五马分尸抑或是凌迟处死,也好方便皇上明儿一一治罪不是?!”一面说,一面接过那个翰林院学士手中那张纸并那支朱笔,缓缓蹲下身子,递至了元春眼前儿。

被李常禄这番话儿里“车裂”、“五马分尸”、“凌迟处死”这些个血淋淋的字眼儿所吓到,元春半日方回过了神儿来,因忙爬至水溶脚下,拉住他衣衫的下摆,便哭道:“王爷方才可是答应过要饶过奴才这条小命儿的,王爷这会子可不能反悔才是……”

水溶满脸嫌恶的退后了一步,以便她再不能触碰到自己后,方冷酷一笑,道:“本王只是说过你若交代了木偶的来源,便有‘可能’会饶过你,可没说过一定会饶过你!”说着见元春已烂泥一般瘫软在了地上,他又冷冷道:“当然,本王既然说过要在皇上面前儿保住你一条性命,自然便是会说到做到!只是,本王可没有说过本王自个儿会饶了你!”

又问青冉,“前儿个你不是说自己新炼成了一丸叫作什么‘天溃散’的药?还说中此要药者,瞬息之间便会觉着浑身奇痒,搔之则即起一连串水泡,累累脓包,不抓自破;斑斑点点,尽是又腥又粘的脓水,溃成一片,并见风立溃,直到皮尽见肉、肉尽见骨、一身溃烂致死,只苦于无人试药?眼前不就有个很好的人选了?”事实上,这“天溃散”是绝尘宫用来对付俘虏或是叛徒的,中毒者于每晚子时时分准时发作,要一连奇痒上三夜,才会毒发身亡,只是眼下水溶为了能让元春身心都遭受巨大的折磨,所以故意以“试药说”来吓她罢了。

青冉听说,立时会意,因忙点头配合道:“如此就多谢爷儿给属下这个试药的机会了。”说毕自袖间掏出一粒拇指头儿大小的丸药,蹲下身子,不顾元春苦苦的哀求与绝望的挣扎,便将那丸药硬塞进了她的嘴里,并强迫她吞咽了下去。

元春被强灌下此药,又慌又怕又绝望,忙忙将手指伸于喉间,便要将其强行吐出来,却不知那药既是绝尘宫不外传的密药,自然是入口即化的,又岂是她想吐便能吐得出来的?然她已然被方才水溶那番话儿吓破了胆儿,便是吐不出来,亦说不什么亦不肯放弃,因又强忍着满眼的泪水儿,趴在地上不住的干呕起来。

只是水溶李常禄等人可就没那闲心看她这场“表演”了,因命了青冉着人将其送出林府去,寻个妥帖点子的地方安置后,以防她毒发发狂时,出去吓坏了林府其他人;更怕腌臜了他和黛玉两个人的家后,方径自去了。

余下元春被青冉送到另外一个地方后,又忙死命扣了自己的喉咙半日,直至确信自己是再不可能将那丸药呕吐出来后,方似瞬间被人抽光了浑身的骨肉一般,全身绵软的瘫倒在地上,闭上眼睛,绝望的痛哭了起来。一想到自己即将如水溶所形容的那般受尽折磨、狼狈不堪的死去,她就恨不得能赶走毒发之前,先自行了断了;然当她一想到自己或是触柱或是上吊时所受的痛苦,再一想到万一水溶只是吓自己的呢?便又鼓不起结束自己性命的勇气来了。她惟一能做的,仍是无休无止的哭泣……

半夜时分,因哭了大半日疲累至极,终于架不住疲惫而席地睡去了的元春,却忽然被全身上下传来的一阵奇痒麻痛所惊醒,她怔了片刻,方反应过来自己这是毒发了,不由又慌又怕,便要去拍门叫人,奈何那痛痒却攸地较之方才更又剧烈了几分,直如千千万万只蚂蚁在同时啃噬着她的全身一般,以致她当下便什么都顾不得,一行哀叫着抓挠着全身,一行便在地上打起滚儿来。

过不多时,那痒痛越发剧烈了,元春已然招架不住,先是不住抓扯着自己的头发,直将自己的头发一丛丛生生扯了下来,然头皮儿被扯下的剧烈疼痛,却丝毫儿未缓解得了她身上的奇痒,她又大力撕烂了自己的衣衫,用力在自己已骨瘦如柴的肌肤上用力抓挠起来,手指所到之处,身上便鲜血迸流,口中犹不停哭喊着:“可痒死我了,痒死我了啊……”其情状端的是惨不忍睹。彼时她方后悔起先前她未能狠下心来结果了自己的性命,然已经太迟了,让人无法忍受的痒麻,已经让她除过抓挠全身和不住的喊叫以外,再没有力气儿去作其他事儿了!

也幸得这会子已是夜深人静,不会有人来此地,不然一定会以为自己是见了鬼,唬掉三魂七魄的!

翌日一早,青冉便悄悄儿来瞧了元春一眼,因见已疲累至极而昏睡在地上的元春正如自己所预料的那样儿,全身上下没有一处完好的了,心里倒是有些个佩服起她的命硬来,这样儿非人的折磨,换了男人亦不一定受得住,她倒捱过第一夜了,果真应证了那句老话儿“祸害遗千年”!

一旦熬过半夜时那非人的折磨,白日里元春便又再没有了自我了断的勇气,于是第二夜,她又经受了一番较之昨夜更锥心噬骨的折磨。至天亮时,她惊恐的发现,自己全身竟已起来一层细细密密的白泡,且半数以上已在不停的流着脓水。她知道自己离水溶说的“全身溃烂而死”已经不远,但仍鼓不起勇气来结果自己的性命。

第三夜,她遭受到了比前两夜合起来犹要重几分的罪,她甚至能听得见自己因身上太痒而生生抓扯下自己皮肉的声音,只是,她已再感觉不到丝毫儿的疼痛,她只觉着自己的意识已经越来越涣散,直至彻底没有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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