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 最后的平静 第一百七十四章 暖冬 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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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又是个暖冬,除夕的前三天似乎打工的人都回来了,镇子鸟巢形的街道上乌乌泱泱都是高兴的人,他们忙活了一年,现在是休息的时候,整天整天除了打牌喝酒串门外,就是制作各种各样的传统年食,有些传统小食已经消失了,只留下些许记忆在人们口中传诵,有些食物发扬光大了,经受住岁月的磨砺变成了经典和传承。

本地经典首推水酒,在盛产水酒的无何县亦为翘楚,名曰斗米壶,即斗糯米酿一壶之意,此酒以特制酒曲提升度数,锡壶装好隔水温之,注入瓷碗噹噹作响,酒色净白清冽干净,酒气迷离绕碗不散,酒味糯香煞烈不杂,方为上品,入口微烫偏却醇厚柔顺、余味悠长,两三碗下肚,洋洋乎如寒沐温泉,飘飘乎似羽化登仙。

水酒水酒水为其魂也,无何县三条水路造就三种酒魂,恩坪方向水质富含铁元素,酒色白里透红,恰如腮边羞涩之一抹,故称美人计,但却莫忘温柔乡是英雄冢,美人怀易沉醉卧,稍不注意也就迷迷瞪瞪的石榴裙下酒疯起,憨憨搅扰登徒子了。另一向五都的水质则偏硬,酒气平静入口却跳跃活泼,恰如睡醒的小儿笑盈盈乱跑,故人称乖乖酒,另一重意是喝酒人喝上两碗后就会变得像婴儿一样乖,何谓也,醉倒桌底鼾声起也。

其次家家必备的叫做响糖,麦芽糖反复揉拉变白,压成面饼状中间包上黄豆粉、芝麻和绵白糖,像包子般裹起后拉伸成细长的笔管形斩成一小截,制作全过程都处于热加工状态,尤为考验手茧的耐受度。之所以叫响糖是因为中空的糖管极脆,咬上一口嘎嘣嘎嘣作响,但此物对于喜吃的老人来说却是灾难,老人无牙咬之不断,麦糖易化黏性异常,入口后吐不出咽不下张不开嘴,糖水混合口水顺嘴角往外流,边擦边吸呜呜作响,不注意的人还以为有初学者在吹笛子,暗自笑话‘这都用了打屁的劲,却没吹出个打屁的响’。

再有一种本地人喜做的食物叫做麻糍,将新鲜糯米蒸熟放入石臼,木杵捣成糊状,此时最是美

味,一群人个个端好放入豆屑和白糖的碗,围蹲在石臼边,就好像欢乐的小猪猪围住食槽打转,笑嘻嘻的一筷子搅起一团入碗一蘸,入口绵软香糯,清香粉甜,但如果贪多豆屑蘸料的人,则极容易呛着反喷出一蓬蓬的黄烟,就如同大白天打烟花一般,惹得周边的人哈哈大笑起来。剩下多有的麻糍摊成大饼状入凉水保存,要吃时或煮或蒸或炒,甚或可放火上烤热咧开,只是再无初次成形时的清鲜。所以这些饼麻糍是用来正月走亲戚的,在一个个人家的厨房里流转,最后发青长出白毛来,也就算完成它最后的使命了。

乡镇上也高兴了一些,毕竟没有过不去的坎,中午食堂除了炖肉外还居然有冬笋,这是此时节最好的山珍。唯一让大家不满意的是食堂对过旧电影楼里不知是死了老鼠还是猫狗,这两天腐臭盖过饭香,办公室主任打上手电进去查看,猛冲出来呕吐不止,然后连声呸呸的吐口水,八八死了,死在除夕夜的前三天,倒在影院座椅后排,手电筒照射下腐烂的脸上头皮上一群群青白色的蛆钻进钻出。

他的儿子邀上另一个年青人来了,两人尬笑的用件旧黄毯子裹好,穿街过巷的走了,路上熙攘的人群没有任何人在意和看上一眼,就好像他是扔角落里发青长出白毛来的臭麻糍,也算给他家完成了最后的使命。

乡镇上除了办公室主任独自骂了八八儿子两分钟外,其他人则喜笑颜开一窝蜂涌到办公楼里,下午发工资,发三个半月工资外加白条。

钱串子是今天唯一不高兴的人,等了一下午大胖子没出现,出纳说不联系上本人不会给钱,否则到时大胖子不认谁来赔,他担不起这个责任。钱串子气呼呼等到晚饭的时候骂骂咧咧走了,拧人王悄悄地告诉李为,大胖子让他帮领了工资,明天到县城后给他。

晚上照例是后生仔一年一次的赌博狂欢夜,打麻将到十二点,赢钱人和输钱人都觉得不够刺激于是转移到坦克佬房间里赌骨牌,李为害怕腐臭漆黑的旧影院里跳出些半边脸

的东西,也坚持在那玩到一点,输光一半钱后实在扛不住躺在坦克佬床上半梦半醒,过了会似乎听到钱串子嘟囔的骂声和嘻嘻哈哈的玩笑声‘莫再说我不照顾你们这些后生仔了哈,这一麻袋的麻糍和响糖你们自己分,够意思吧!’‘做啥这么大方,这不平常省点抠点才有这点年货出来,再说了年年这个时候不都给你们带吗?’‘吃了我的糖就要多输些钱给我,哈哈!’,一定是又梦魇了,钱串子半夜过来送吃食?肯定是旧影院里的脏东西和大胖子害的,李为身子抖动几下,总觉得踏空般深一脚浅一脚的难受,恨恨的把脸转向墙壁一边继续睡去。

到了第二天早上醒过来,这些人居然还在赌钱,一个个灰头土脸的样子,输钱的灰黑脸带着铁青色,赢钱的灰黑脸带着潮红色,墙角还有一个大麻袋,钱串子也真的在,一边押注一边还在恨骂逃跑了的大胖子,这是守了一夜啊!被吵闹声吓得抖了一夜没睡好的李为嘴里发干发苦,全身发燥发痒难受,心头像干裂黄土山上秋草肆意的燃烧,满脑恨意稀里糊涂的掏出所有钱压上去,结果连赢了两轮牌,看到面前厚厚一叠钱时吓得清醒过来,手有些发抖,我这是做了啥?刚刚是鬼迷了心窍敢下这么大注?只是这钱越看越可爱,越看心里越暖和,眼睛莫名有些发红,转念想起刘风的短信,或许这广阔天地,只要敢有胆量搏击一下还真是大有作为!或许…只要守住下限就好了。

赌局终于结束了,不一样的是有些人笑眯眯带上一年甚至两年的工资回家,有些人苦脸两手空空的回家;相同的是各个后生仔都有一小袋的糖和两块大麻糍。回家的班车上两侧山色苍茫,格田灰黄,U型谷中还是那一片欲滴翠绿,到了半中途的小村子时,那里的人又在吹吹打打办仪式,熟悉情况的强人范介绍,这是腊月二十八送财神上天述职,到正月十六接财神回家。年年岁相似,岁岁人不同,道德经有言,反者道之动,弱者道之用;大意或许是天地循环往复,人心在悄悄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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