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安逝境。

时间一日日过去。

雪妃每天修炼，可是却毫无收获，前脚才练了，后脚就没了。

白素璃大抵也是如此。

梦将军的豆子已经晒成了，撒豆成兵也做到了，她晒了五麻袋豆子，又依靠夏阎的“井”字符聚集灵气的作用把这些豆子给晒成了灵豆。

不过，她那融了的三卷上古兵道却是一卷都没用。

然而没关系，梦将军本就擅长兵道。

兵道是知识向的力量，属于悟了，就掌握了。

逝境会刷去力量，可却不会刷去记忆和知识。

而最大收益人李老师，则是因为受了刺激，每日煎熬，人是越发消瘦，但字却是越发出神入化。

...

第六年，秋。

来自通明山的许天师不期而至，他拜访了这座藏在临安的小院，并且对李易清表达了敬意，同时说“人间妖魔大劫将至，期盼陆地仙人能够出手”。

李易清一脸懵逼，她怎么就成了陆地仙人？

未几。

金山寺的法慈方丈亦是前来拜访，恭敬地口称“陆地仙人”。

这让夏阎意识到，其实在去年他们测试符字的时候，就已经被人发现了。

...

秋末。

李易清站在一颗梧桐树下，轻吟道：“寒日萧萧上锁窗，梧桐应恨夜来霜。”

浓郁的悲伤，侵袭着多愁善感、瘦瘦小小的女子的心。

即便写出了出神入化的字，却也融化不了她心底的孤独。

梦将军把这一幕幕场景都看在眼里，她决定帮助李易清。

...

冬。

年末。

夏阎和四女在主屋里欢度岁末。

虽是逝境，可其中一切真实，喜庆自也需真实。

六年的时光，让夏阎出落成了一个沉稳的男子。

而雪妃，白素璃也都成了丰满可人的美妇。

梦将军越发英姿飒爽，只是眼中的遗憾却不是岁月能够洗掉的。

李易清没太多变化，她早已适应了在逝境里的生活，毕竟她也不是第一次。

这一晚，梦将军取了些街坊酿制的米酒、桂花酒之类。

五人同饮，眼见天色欲黑，却没人提回屋的事。

李易清几次犹豫着开口，却都被梦将军以劝酒为名给压了下来。

三两次后，窗外便彻底黑了。

逝境的黑夜，无法外出，这意味着五人都需要在主屋里过夜。

在意识到这一点后，李易清心底莫名地生出了凄凉感。

而就在这时，梦将军借着酒醉开始说“夏阎是四阶宗师，李老师是二阶宗师，其实这师徒名分早就不在了”之类的话。

白素璃愣了下，默然无言。

雪妃不乐意了，喊着：“一日为师，终身为师，师徒之名怎么能说没就没呢？”

梦将军道：“李老师的弟子是那位不学无术却浪子回头的司马白，可却不是夏阎。现在，既然司马白没了，那这师徒之名自然也没了。”

雪妃道：“那不行。”

梦将军道：“那怎么才行？”

雪妃道：“拼酒，赢了我再说。”

梦将军看了眼自己，再看了眼软软糯糯的雪妃，道：“拼就拼。”

两人喝酒，李老师在旁看傻了，她忽地明白了梦师御的意思，本是冰封的心莫名地加快了些。

而梦师御的话也让她忍不住去想“自己认的弟子，其实确实是司马白”，而自己其实也并没有教导夏阎什么东西。

说起来也是嘛，夏阎都是老祖层次的存在了，她能教什么？

她有些莫名地期待梦将军的胜利，可是却又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结果...

梦将军输了。

梦将军治军很严，平日里滴酒不沾，若是以天阶之身畅饮，那倒是能喝出点道道来，但现在她只是普通人。

雪妃就不同了。

这个妖女什么不会？

什么有时候为了和相公欢好久一些，她自己还会偷偷喝点酒。

此时，她看着梦将军埋头倒下，面带自矜的微笑。

当晚...

李老师还是夏阎的老师。

而因为梦将军，雪妃身上酒气都很重的缘故，夏阎并没有和她们同睡，而是让二女和李老师睡床，他和白素璃坐在桌边说了一夜的话。

...

...

第七年。

开春...

许天师带着紫华真人来拜访了李易清。

不知为何，紫华真人在面对李老师时，显得有些紧张。

夏阎热情地接待了两位道士。

准备午餐的是白素璃和雪妃。

而上桌的，却只有夏阎，李易清，许天师，紫华真人。

许天师表明了此番前来，只是顺道拜访李仙人。

在谈话中，许天师表明此番前来，是因为钱塘江里水妖频显，祸乱人间。

而李易清也直接说破了那一日的测试。

风，是她的本事。

但临安半日大雨，却是夏阎的。

这让许天师和紫华真人都稍显错愕。

半日大雨，这等神通也不差他们多少了。

夏阎趁机提出了切磋道法，相互印证。

紫华真人抬笔画了一轮明月，明月里有仙女飘然而下，为四人倒酒。

许天师随手取了张纸，剪出两个纸人，吹了口气，纸人便化成了美人，美人翩翩起舞。

李老师抬手写了个“花”字，顿时间屋舍里成了花的海洋，奇花异草数不胜数，宛如在仙境之中。

夏阎不知道李老师居然还有“花”字符，他写了个“井”字，灵气汇聚，让明月仙女越发出尘，纸人越发娇艳，百花越发美丽...

四人相视一笑，宾主尽欢。

可当夏阎隐晦提出能否观看道门符字时，却被直接拒绝了。

道门法术，乃是绝密，各家私藏，绝无可能见人的道理。

夏阎也只能作罢。

...

第七年，夏末。

钱塘洪水，妖魔始现，甚至危及了临安。

有几次李老师遇到了，随意出手...那刀枪不入、水火不侵的水妖直接被李老师用风撕裂了。

而这几次，让李老师的名字彻底传了出去。

人人都知道临安城北河坊里住了位姓李的仙人。

很快，又有人说出了许天师、紫华真人、法慈方丈都曾来拜访过这位仙人的事。

李易清名声大噪。

...

第八年，秋末。

钱塘洪水前所未有之大，妖魔也越发厉害。

可李易清抬手一挥，直接将那滔天的潮水给打了回去。

这等逆转山河的力量，让所有人都伏地叩拜。

临安的那位皇帝亲临了北河坊，册封李易清为安国夫人。

...

第九年，春。

白素璃觉得无趣了，想去江畔开个小茶楼，夏阎答应了。

当晚，云雨后，白素璃躺在他怀里。

夏阎轻声道：“白娘子，出来聊聊吧。”

白素璃并没有给出反应，她睡得很香。

次日，夏阎找了李易清，说希望她和自己一起协助白素璃开茶馆。

李易清同意了。

在夏阎和李易清的监视下，白素璃没有任何出格。

...

...

时间飞快流逝，钱塘水妖每年都在变强，但和上次不同，并未失控。

而每年妖潮泛滥时，便是天师，僧人们降妖伏魔的时候。

当他们降不住的时候，李老师就会出手。

每一次出手，都是天崩地裂。

这让安国夫人的名号越来越响亮。

许许多多的真人，大师出现在临安城里，拜访这位神通强大的夫人。

而这些真人和大师的出现，使得白素璃非常正常，越来越正常。

...

...

转眼...

三十年过去了。

李易清除了“安国夫人”之外，又多了个“风祖”的称号。

甚至还有地方立起了她的道观，进行香火祭拜。

另一边...

入夜，夏阎感到黑暗里似乎有怨毒的目光在死死盯着他。

他勐然睁眼，却什么都没看到，而他怀里躺着的依然是自家美娇娘。

他轻轻抚了抚白素璃的头发，却不以为意。

若是二十多年前，他还会试探着说一句：“白娘子，出来聊聊吧。”

可现在，在经历了无数次的试探后，他已经倦了。

...

...

李老师似乎从未经历过这般的情景。

在许多风雨和岁月后，她心中沉淀越发深厚，她对于“风”这个符字的领悟又上层楼，好似快要触及某种近乎于道的力量，可却还差了契机。

她孤孤单单，又敏感无比，终于，她选择了“求道”，以填补这份空白。

三十九年的时光，让她从当初小小巧巧的美妇变成了一个头生几缕白发、但唯有双眼才年轻的妇人。

她已经老了。

除了她，夏阎等人也老了。

终于，李易清搬离了府邸，一个人在旁边租了间小屋子。

那小屋子顿时成了“供奉活神仙”的道观，不少知名的真人愿意来此间侍奉风祖左右，其中不乏年轻的女真人。

李易清也不吝啬，传教符字。

夏阎几次请她回来，她却都拒绝了。

如此只能作罢。

...

...

很快，又是十年过去。

逝境好像进入到了一个平稳期。

上一次的妖魔爆发再未出现。

夏阎几乎怀疑自己进错了世界。

这是他正式进入临安逝境的第四十九年了。

他已经快到七十高龄了。

对于普通人来说，七十...真的是已经老了。

他也已经老了。

这时候，他才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他们根本活不过百年，更别想看到百年后的逝境了。

他忽然想起夜南绝的那句话————前五十年靠符字，或五十年就靠与逝境里那位的交易了。

这一日，他正色看着白素璃，道：“好好聊聊吧。”

但白素璃依然在沉睡。

就算他叫醒了白素璃，后者依然疑惑地问：“相公你怎么了？我...我不是白娘子。我还没被她附体。”

...

...

这一年秋，最反常的一件事出现了。

钱塘没有发洪水，也没有水妖出现。

而夏阎记得...过了今年，就是他正式来到临安逝境的第五十年了。

而五十年，必然会有大事发生。

在他的提前安排下，“逝境”出口处早就建好了一个山上小屋。

在他的要求下，他和三女住到了这小屋。

夏阎又去寻风祖，和她表明了现在的情况。

这一次，风祖没有拒绝，因为她始终记得...这里只是逝境。

而她也已经白发苍苍了，走路也需要拐杖，只是她的力量却越发精湛。

...

...

岁末的最后一天，夏阎让梦师御，雪妃，白素璃都提前离开逝境。

而他要和李老师继续撑下去，以多看到些东西。

梦师御和雪妃并无意见，她们在这里能帮到的忙实在有限。

梦师御的力量其实并不弱，但比起李老师，却差太多了。

雪妃...则是什么都帮不到。

可，白素璃却趁着众人不注意，飞快离去。

李老师乘风鹏而追。

白素璃全身化鳞，鳞甲雪白，层层叠叠，好似重甲，而她腰身之下的双腿缠绕融合，化作了一条粗壮的白蛇巨尾。

白素璃持双剑和李老师激战。

两人堪堪战平，最后李老师用尽全力将她击晕，留下，可自己却也奄奄一息。

于是，夏阎将两女都送出了逝境，然后一个人默默站在逝境入口。

随着白素璃的离开，天地里传来一声极其愤怒的咆孝。

“你！”

“该！”

“死！！”

这三个字好似万物都在如此喊着，水里的鱼儿，空中的鸟儿，地里的虫豸，都在发出这般的嘶吼。

天色忽变，阴云集聚成了一张女人脸庞的轮廓。

浅塘水起，怒潮泛滥直淹临安。

金山寺下的囚狱，那水下的黑暗中，一双猩红的眸子骤然张开。

不过这一切，夏阎并不知道。

可即便如此，他在思索了两三秒后，决定不冒险，而是先退出逝境再说。

于是，他转身直接离去。

他离去后不久，逝境里迎来了末日般的场景，大水淹没了临安，淹没了所有城市，百姓在水里痛苦地求救，却被水妖拉入水底。

而这水中，一条巨大的蛇影正飞快往临安城外的荒山而去，蛇童阴晴不定。

忽地，蛇微微张口，一吐舌头，舌头上居然出现了一块古代石碑，石碑上写了些字。

看着这些字，蛇微微眯眼，似有恍然。

下一刹，它以舌为笔，在石碑上快速书写着什么。十数秒后，又卷回了石碑，然后闭目，平静地等待着世界的崩碎。

一切...再度归于平静。

逝境，又重回起点。

...

...

逝境外，五人闭目，良久才恢复。

李老师看了看自己那年轻的双手，又看了看对面的夏阎，微微别过了头。

夏阎道：“这次还行。

但我们没有看到逝境百年后的场景，这存在两个最大的问题。

第一，我们没有能够和白娘子谈话。

第二，我们无法活到百年之后。”

忽地，他略微察觉了异常。

那是来自白素璃的异常。

“怎么了，小白？”夏阎关切地问。

白素璃支吾着道：“我...我好像要突破了...”

说罢，她忽地掠向远处，一瞬间，天地之气凝聚，气环化球。

片刻后......

白素璃，突破二阶宗师。

雪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