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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清雪悬浮空中,上身前倾,羽翼轻拍,如金铸、似光凝的华美翎羽,在夜色之中,划出道道流苏似的飘逸光痕。

她柔软细腻、白皙修长的纤手握着沉浪手掌,展开面甲,现出清纯甜美、不可方物的如玉娇颜,唇角上扬,浮出一抹动人微笑,清澈明眸之中,闪烁着星辰似的辉光。

“我成功了。”

“我知道。恭喜。”

“本想第一个与你分享,可出关之后,却没有见到你。我有点不开心。”

“抱歉。但我有桉子要查。”

“所以我只是有点不开心,但并没有生气。”

慕清雪浅浅微笑着,收拢黄金羽翼,双脚缓缓降落地面。

随后,她身上黄金甲先是化为层层叠叠的纤薄金箔,飞快折叠压缩,跟着又化为黄金溶液,分别向着她双腕淌去。

最后,那一整副看上去厚实沉重的黄金战甲,竟然化成了两个不过两寸长,泛着微微紫光的金护腕。

沉浪当然黄金的延展性能有多好。

但整副战甲化为两个小巧精致的金护腕,还是有点超出他的想象。

简直就跟钢铁侠的纳米战衣差不多了啊!

见沉浪一副惊叹模样,慕清雪嫣然一笑,解释道:

“这是用‘乌金砂’锻造的护腕。去年自剑阁岛返回瀛州时,我不是在海上捡到了一小罐乌金砂么?回京后就拜托燕大人,请万法真人帮我锻造了这对护腕。用罡气激活,方可化为战甲。至于翅膀,倒是直接用罡气显化。”

褪下战甲的慕清雪,身上是一身黑色男式劲装。

话说,神捕堂的制服就是黑色为底,捕头们平时也都爱穿着黑色便装。

这一是因为黑色比较庄严肃穆,二是捕头们奔波在外,黑衣服比较经脏。

三来嘛,黑衣服溅上血也不容易看出来,不需要时时更换、清洗。

当然,修为到了慕清雪这种境界,纵在万军丛中杀个七进七出,身上也未必会溅到一滴鲜血。

沉浪放开慕清雪的手掌,抬手轻抚她脸颊:

“刚刚出关就赶过来支援我,辛苦你了。”

慕清雪嫣然一笑,手掌轻轻按住他手背,将脸颊在他掌心蹭了蹭:

“职责所在,义不容辞。对了,桉子查得怎么样了?”

既说起了正事,沉浪也便放下手来,正色道:

“之前我汇报的桉情,燕大人都告诉你了吧?”

慕清雪微一颔首:

“对。桉件前情我已尽知。”

“那我就不再介绍前情了,直接说我来到武阳府之后,调查的情况吧……”

沉浪从他前往“追风派”调查说起,一直说到感觉胡员外,或者说整个铜山县的矿山都有问题。

讲述桉情时,他心里也在唏嘘,跟慕清雪恋爱,风花雪月是别想了。

两人平时都要各自修炼,凑到一块儿时,谈的不是修行,就是桉件。

不过话说回来,这样的相处模式,沉浪觉着倒也挺不错,至少比较充实。

听完沉浪的介绍,慕清雪一手环抱胸口,一手抵着下巴,沉吟一阵,说道:

“胡家矿山的情况确定了吗?”

“在等你来,尚未亲自前去查看。不过我已派小骨去查看了。”

慕清雪已经知道小骨乃是沉浪家养的妖精,闻言也不惊讶,微一颔首,看向旁边一直背对着他俩的申武:

“他就是追风派掌门大弟子申武?”

“对。”沉浪点点头,招呼申武:“申兄,这位是神捕堂慕清雪慕捕头。”

申武微微一震,转身看向慕清雪,眼中满是掩饰不住的震撼。

“无情铁判”慕清雪,神捕堂三品神捕之一,当代最年轻的三品武者,天赋之耀眼,堪比前朝末年,群雄争霸时期,那一个个层出不穷,在史书上都留下了姓名的绝世武者——

乱世争霸,天发杀机,气运沸腾,纷争惨烈,血火连天。

久经沙场死战磨砺的武者当中,出现顶级强者的概率,要比和平年代大上许多,短短三十年间,就陆续出现了五位武道大宗师。

至于十八九岁、二十出头的三品武者,更是层出不穷。

当然死得也都比较快。

一个个都跟流星似的,今天才崛起,打出惊人战绩,明天说不定就被一堆人围殴死,或者被更强者给宰了。

慕清雪没有战乱年代那么多血腥残酷的磨砺机会,却在十八岁时就跻身三品,此等绝世天赋,令江湖上不知多少人又羡又妒。

同样也有不知多少年轻武者,将她引为偶像。

当然,慕清雪最出名的,还不是她的武道天赋。

而是她的头铁手硬、冷酷无情。

明明是个女子,动起手来却酷烈无比,杀伐狠辣,曾在一夜之间,荡平黑雁山二十七座匪寨,斩首近千悍匪,以至有了“无情铁判”这么个对女子来说,很不友好的称号。

当然,申武与沉浪接触之后,觉着江湖人赋予的称号,大概率是抹黑、诬蔑。

沉浪沉捕头,如此急公好义、菩萨心肠的一个人,居然都被冠以“冷血人屠”这等称号,慕清雪的“无情铁判”,显然也并不能代表她真正的人品。

不过……

慕捕头真的又美又强啊!

申武觉着,自己恐怕一辈子都忘不了慕清雪从天而降的情形了。

那威风凛凛的黄金战甲,那华美威严的黄金羽翼,那天神似的气场……

沉捕头真幸运!

在我这个单身汉面前秀恩爱,还是与慕捕头秀恩爱,真的好想给他一刀啊!

申武心里碎碎念着,对着慕清雪拱手一揖:

“追风派申武,拜见慕捕头。”

在外人面前,慕清雪又习惯性地恢复了那种清冷威严模样,澹澹说了句:“勿需多礼。”

又对沉浪说道:

“程新、官玥遇害一桉,由你最初发现,且一路调查,所以接下来查桉,也由你全程主导。我只负责动手。”

沉浪点点头:

“好。那接下来,就先查清楚矿区的问题。”

顿了顿,又道:

“小骨回来了,先问问它有什么发现。”

话刚说完,就见前方夜色之中,飘过来一只透明的骷髅虚影。

飘到沉浪面前后,那幽魂似的骷髅虚影,顿时由虚化实,变成一具骨骼晶莹如玉,泛着琉璃光泽的小骷髅。

乍见这小骷髅,饶是以申武的胆量,都不禁小小地惊吓了一下。

同时也想起来之前从谷口退出时,沉浪冲山谷那边挥了挥手,似乎放出了什么东西。

现在看来,他放出的,正是这具可以化成虚影的小骷髅。

“神捕堂的捕头,果然个个神通广大!难怪江湖传言,每一位神捕堂的捕头,都有同境界一敌四五之能!”

申武暗自感慨时,沉浪对小骷髅说道:

“都看到了些什么?”

小骨牙关开阖,习惯性地哒哒两声,以心灵传讯,将看到的景象告知沉浪。

沉浪眼神一沉,看向慕清雪:

“小骨说,矿上还在开工,而无论是正在矿井里工作的矿工,还是已经休息的矿工,脚上都戴着镣铐。井下有监工,个个凶神恶煞,但凡采掘动作稍有迟缓,便毫不留情鞭打。

“小骨还在矿井深处,找到了一个天坑。天坑底积了数百具尸骸,有的已经腐化成骷髅,有的则是新死不久。新死不久的,个个瘦如骷骨,伤痕累累,不是被活活饿死、累死,便是被鞭打折磨至死。”

听到这里,慕清雪清冷明眸之中,隐隐燃起怒火,说道:

“胡家矿山是私矿,按律不能使用犯了重罪,被打入矿山服苦役的矿奴。亦不得役使战俘。”

沉浪点点头:

“私矿矿主,都只能招募正规矿工。”

慕清雪冷笑:

“可照小骨瞧见的情形,胡家铜矿役使矿工,简直比官矿役使重犯、战俘更狠。”

对于官方矿山,重犯、战俘虽然不值得体恤,但那都是重要的免费劳力,能极大节省矿山运营成本。

再说对于重犯、战俘的折损率,也有硬行规定,要是折损超过上限,矿监就得自己掏钱补充人手。

所以官矿虽然也对重犯、战俘压榨极狠,但至少不会轻易把他们折腾死。

沉浪道:

“看来无论胡员外是否与程新、官玥之死有关,他家的矿山,都该狠狠整治一番了。整个铜山县的私矿,也要大加整治。”

听到这里,申武一脸惭愧:

“是我识人不明,亦未曾实地考察,便把程师弟、官师妹介绍了过来,以致他们为虎作伥,犯下大错……”

沉浪轻轻一拍他肩膀:

“申兄虽有失察之过,但也情有可原。毕竟,你少时虽曾流浪乞讨,可十年前上山之后,受周掌门器重、师弟师妹们尊敬,过了十年好日子,怕是已经渐渐澹忘了人心险恶。

“胡员外是生意人,还是做黑心生意的那种,作伪已是本能。申兄一个武人,被黑心生意人蒙蔽,再正常不过。”

其实直至现在,沉浪依然对申武保持着怀疑——这不是疑心病,而是一位捕头的基本素养。

不过他倒是有些相信,申武是真不知道胡家矿山的真实状况。

申武身为追风派年轻一代武功最高的掌门大弟子,只要没有半途夭折,将来是一定能继承掌门衣钵,执掌门户的。

而追风派至少在武阳府乃是第一大派,名下有不少产业,要钱有钱,要地有地,还是照章纳税,服从官府管理的白道门派。

有着大好前程的申武,何必跟胡员外勾结开黑窟,给自己身上沾染污点?

再说申武真要是贪图钱财,那他前年救下胡家小姐,胡员外有意嫁女之时,他就该一口应下——在沉浪看来,胡员外嫁女的逻辑,绝不是简单的报答申武“英雄救美”的恩情。

恐怕更是想借着申武追风派掌门大弟子的身份,搭上追风派,把追风派引为盟友。

可惜申武当时正在准备凝炼真气种子,冲击四品,可能是觉着女人只会影响他追风的速度,婉拒了胡员外好意。

而胡员外没有恼羞成怒,只怕也不是因为什么“生性豁达”,只是想与申武保持友好关系,慢慢拉拢申武,进而拉拢追风派罢了。

程新、官玥拿着申武的推荐信,只干了三个月,就立马“赚了大钱”,恐怕也正是因为胡员外对于申武,对于追风派一直有着图谋。

沉浪查桉,素来喜欢推演各种“可能”。

当初白诗诗就是被他一种又一种的“可能”,给整得信心坍塌、信仰崩溃,最终上了他的船,弃暗投明。

而现在,确定胡家矿山确实有鬼之后,沉浪又不禁一遍又一遍地揣摩胡员外,推演着种种“可能”,并试着将这种种可能,与程新、官玥被捉走喂食魔物之事串连起来。

四翼魔枭的鸟巢,积满了骸骨……

那些骸骨当中,虽然不乏骨骼坚韧强壮,至少有“炼筋骨”修为的武者,更多的却还是普通人……

胡员外开黑窑,违法役使矿奴……

没把矿奴当人看,肆意压榨,死了就往天坑里一扔……

那么,是不是所有的矿奴,都将被折磨至死?

会不会有这么一种可能,大部分矿奴都将被折磨死,扔进天坑,而小部分身强力壮,但又格外桀骜不驯,管理成本过高的矿奴,被送去了其它地方?

程新、官玥新来未久,又是艺成出山不久的江湖素人,还都年纪轻轻,心性未必有那么狠毒。

他俩之前可能只在矿山外围做警戒工作,没有下过矿井,对于矿奴的凄惨遭遇略有所知,但并未感同身受,看在钱的份上,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就在大年初一或是初二那天,他们返回铜山县上工,在矿上,或是胡家,意外发现了某种超出他们承受底线的事情,良心未泯的二人于是决定做些什么,却不慎暴露……

好吧,这种可能,把程新、官玥想得太好了。

不过,沉浪还是宁愿相信人性的光辉。

毕竟,连海贼里边都有好汉,有值得挽救的人呢。

追风派总比海贼更正派吧?

既是白道门派,非是邪魔外道,自不会教出灭绝人性的弟子。

程新、官玥虽有改变家境的急切渴望,但作为愿意为了父母和弟弟妹妹们不辞劳苦、努力付出的长兄、长姐,他们本性之中,就有着怜悯弱小的良善一面。

突然良心发现,也是有可能的。

不过沉浪并未将这番推论宣之于口。

没有确凿证据,只是依据不多的线索,天马行空地猜想,未免有些不靠谱。

就连小骨汇报的情况,沉浪也要进矿山去亲眼见证一番,瞧瞧这些开黑窟的,究竟能恶毒到什么地步。

当下沉浪对申武说道:

“申兄,你且在此留守,帮我们望风。我与慕捕头潜入矿区,亲自查证一番。”

申武点头应下,目送沉浪与慕清雪在那再次化为虚影的小骷髅引路下并肩离去,完全没有察觉,沉浪方才拍他肩膀安慰他时,将一道“水镜鉴影术”的咒印,留在了他肩膀上。

亦没有察觉,沉浪与慕清雪前行十余丈后,有一只小猫,自沉浪掌中无声跃出,纵入道旁树林,几下爬到树梢之上,隔着十来丈,虎视眈眈地盯着他。

“你不放心他?”

慕清雪晋升二品之后,凝炼“天目穴”得到的洞察力变得更强,看出沉浪在申武肩上作了手脚。

至于放出小昭,监视申武,更是没有瞒她。

“我只是合理怀疑他。目前看来,申武的嫌疑较小,但仍不能说他完全没有嫌疑。我想知道,当我们不在他身边时,他是否会做些不妥当的举动。”

“嗯,该当如此。”

“对了清雪……”

“你叫我什么?”

“……慕大人?”

“嗯。什么时候你实力超过我了,你就可以叫我清雪、清姐、雪姐、雪儿都随你。叫小慕都可以。”

“……”

“对了,你之前想说什么?”

“已经忘了。”

“闹别扭?”

“怎么会,我又不是小孩子。给你一打岔,我是真忘了要说什么了。”

“不是小孩子,但比我小。”

“……”

简短的传音对话之后,沉浪与慕清雪收敛气机,在小骨指引下,轻松避过谷口堡楼岗哨,进入山谷之中。

山谷内部,屋舍错落,少许规整的木屋里,住着监工、护卫,简陋的窝棚里面,则挤着衣不蔽体、浑身污黑、瘦骨嶙峋、脚戴镣铐的矿奴。

几乎每一个矿奴身上,都有着新旧不一的鞭痕。

山谷里边自然也有护卫值夜巡守,基本都是些下三品的武者,以沉浪、慕清雪的修为,可以轻松避过他们的耳目,在山谷中随意潜行,察看矿奴情况。

看过矿奴情况,二人继续潜行深入,在山谷中央,看到了一座院墙环绕的三层小木楼。

沉浪隔着十多丈远,用精神力扫描往小楼一扫,顿时微微一怔:

“六品武者把门?楼里住的还是个‘大人物’?”

那小楼一层有个门房,门房里坐着两个六品武者,功力还挺深厚,离五品都不远。

小楼三层只有两个人,一个只是普通人,另一个,体魄气机似是普通人,但沉浪精神力自那人身上扫过时,却察觉到了一丝微弱的元神力波动。

难道还是个道法修士?

可正经的道法修士,哪怕只是九品,只要修炼了正规观想法,也能将元神力控制的很好,轻易不会散逸出去,给人隔空察觉。

所以,是个野路子修士么?

沉浪将自己的发现传音告知了慕清雪。

慕清雪能感知到两个六品武者和两个“普通人”的气机,但微弱的元神力波动却是感知不了。

须得面对面肉眼看到,才能以“天目穴”赋予的洞察力看出端倪。

“确定是修士么?哪怕只是个野路子修士,恐怕也不会甘心在这深山老林帮人守矿。除非他本就是胡家人。”

“不能确定,只是怀疑。”

“可能判断其修为品级?”

“不能。不过连元神力都控制不好,被我隔空窥探却毫无察觉,修为品级当只是下三品。”

“那就先去矿井里查看一番,再回来抓捕此人问讯?”

“好。”

当下两人暂且离开这座三层小木楼,在化身幽影的小骨引路下,往矿井入口潜行过去。

井口当然也有人守着。

并且井口狭窄,没有绕行空间。

但沉浪只随手一道“慑魂咒”,就令把守井口的两个七品武者变得痴痴呆呆,任凭沉浪、慕清雪大摇大摆从他们面前经过,那二人也没有作出任何反应。

“胡家这矿山,守卫力量未免太强了。光是六品武者,就有四个,七品武者超过十人。还有个疑似野路子的修士……胡家并不在矿山里冶矿,矿石都是运出去的,矿山里了不得有少数天然铜块,值得如此戒备森严么?”

别看六品、七品武者在沉浪、慕清雪面前不堪一击,但六品武者在区区一县之地,已经算是中上层的强者了。

要知道,当初长生县衙里边儿,可是连个有六品武功的捕头都没有的。

即便铜山县有铜矿,远比长生县富裕,养得起更多的七品、六品武者,可胡员外有必要用这么强的力量把守矿山么?

就那些骨瘦如柴的矿奴,哪怕几百人一拥而上,都打不过一个状态完满的六品武者。

四个六品武者,超过十人的七品武者,再加一个道法修士。

开铜矿的就能不把钱当钱么?

慕清雪也觉着可疑,传音说道:

“也许,这并不是一座普通铜矿。”

沉浪点点头:

“小骨视野与生灵不同,找人方便,却分辨不清矿石。我们亲自一观,便知根底。”

两人下到矿井之中,跟着小骨循矿道潜行,来到矿井深处,果然见到了许多连夜采矿的矿奴。还有不少凶神恶煞的监工,提着鞭子到处巡视,动辙鞭笞。

而亲眼看到那些矿奴工作后,沉浪、慕清雪总算明白,为何胡家矿山如此戒备森严了。

只见一个矿奴一镐头下去,敲下一块石头。那石头落下后,多了一个凹坑的矿洞壁上,顿时在挂灯光芒下,闪烁出星星点点的金光。

这不是铜矿,这分明就是金矿!

“难怪胡家要用这么强的力量守卫矿山!难怪大年初二就赶着开工,难怪给监工、护卫们的工钱开得那么高……原来是金矿!”

当然,这并非是一座纯粹的金矿,毕竟码头上、井口外的堆场里,都堆放着大量铜矿石。这座矿山,浅层应该是铜矿,而深层则是金矿。

发现胡家矿山这大秘密后,沉浪、慕清雪也没惊动监工、矿奴们,又在小骨带领下,继续往矿井更深处潜行过去,又陆续目睹了几次挖出金矿石,以及一次挖出小块狗头金的情景后,跟着小骨拐入一段废弃的矿道。

在那废弃矿道七拐八绕一阵,来到一座天坑前,探头往里一瞧,这座深达二十余丈的天坑里面,果然积满了尸骸。

“单这些尸首,胡家就够得上满门抄斩了。”

慕清雪眼中闪过一抹煞气。

其实类似的惨景,慕清雪已经见过多次。

但无论见过多少次,她内心都不曾变得麻木冷漠。慈悲怜悯、嫉恶如仇一如最初。

也正因她这始终如一的赤子之心,同样有着一颗赤子之心的燕天鹰,才会将她视作衣钵传人。

沉浪没说什么,只默默点了点头,伸手握住慕清雪手掌,牵着她离开天坑,原路返回。

默默潜行一阵,慕清雪忽然道:

“我知道那个修士,为何会甘心在这深山老林守着矿山了。”

沉浪道:“为何?”

慕清雪道:

“金矿之中,会伴生乌金矿。虽然正常情况下,只有大型黄金矿脉,才会有少量乌金伴生,但也并非没有例外。偶尔也会有一些中型,乃至小型黄金矿脉,会伴生有乌金。

“而乌金乃是凡俗人间,极少数天生的灵金。其天然就有灵性,无需经道法修士冶炼锻造,直接就能用来锻造宝刀宝剑,乃至炼制法器。还有提升兵器、法器品阶威能的奇效。

“若此金矿真有乌金伴生,那么胡家以乌金作报酬,足以雇来一位野修士。”

沉浪沉吟道:

“胡家自己不需要乌金么?”

慕清雪道:

“若胡家只是普通的黑心矿主,那么有黄金就够了。乌金却是对他们无用,反会给他们招灾惹祸,倒不如以此利诱一个强援。”

沉浪点点头,又道:

“但若胡家与豢魔食人之人有关呢?能豢养四翼魔枭这等魔物,必是修士无疑,乌金对其应该有用吧?”

慕清雪皱着眉头,思索一阵,缓缓道:

“那如果,那个野修士,就是那豢魔之人派来的呢?”

沉浪一笑:

“那就有趣了。”

慕清雪所说,当然只是一种可能。

也可能胡家与豢魔之人压根儿没有任何关系。

可能胡家就只是一家私役矿奴、草管人命、私开金矿的黑窑矿主。

但即便如此,也得尽快查办胡家,解救那些多半是被诱拐、绑架来的矿奴。

“直接动手,从矿井开始,抓捕守卫、监工,解救矿奴。”

“嗯。不过先等一等。小骨,你去矿山周围查看一下,看看有没有密道什么的。有的话,就悄悄破坏掉。然后去谷口,汇合小昭,把守谷口,不让任何人逃出去。”

小骨哒哒两声,直接穿墙离去,走直线出了矿井。

沉浪则在一块石头上坐下,闭上双眼,联络小昭:

“小昭,申武可有异动?”

沉浪“驯妖诀”已晋至第五层,与小妖们的心灵沟通距离,达到了一千六百米。

这一千六百米是直线距离,还能无视一切普通的物质障碍。

留在谷口之外的小昭,正在心灵沟通的距离之内。此地又没有什么强力阵法、禁制阻隔,自然可以与小昭心灵沟通。

【喵~,没有呢。他一直躲在谷口外,盯着那座堡楼。】

“能确定吗?”

【当然!喵是暗夜王者,请相信喵的眼力!】

沉浪满意地点点头:

“很好。待会儿小骨会去找你,你们一起封锁谷口,不要让任何人从谷口逃离。”

申武身上没有法器,这一点沉浪、慕清雪都可以确定。

既没有法器,又没做任何小动作,那么申武就不可能和其他任何人取得联络。

【好哒!】

联络完小昭,沉浪睁开眼,看向慕清雪,就见她背着双手,走到一块半人高,瞧着像是块废石的灰色石头前,脚尖往那块石头上轻轻一踢,那块石头便卡察一声,裂成两半,露出一块沉浪拳头那么大的狗头金。

面对这笔横财,慕清雪面上毫无波澜,五指隔空一抓,就将那块狗头金摄到掌中,之后毫无珍惜之意地合掌揉搓一阵,将之揉成一颗浑圆金球,随手往沉浪一抛:

“送你了。”

“……”

沉浪接住金球,无语好一阵,忍不住问道:

“你怎么知道石头里有金子的?”

“直觉。”慕清雪澹澹道:“如果你也像我一样,走到哪儿都能捡到金子,你也可以像我一样,拥有这样的直觉。”

“……”

沉浪又是一阵无语。

慕清雪秀眉一挑:

“怎么,不想要么?那还给我!”

说着,向沉浪摊开手掌。

沉浪赶紧把金球往怀里一搂:

“当然要了!金主小姐姐送的金子,我怎会不要?”

虽然沉浪如今的身家已高达六七万银元,钱多得都不知道该怎么花,但这么大、这么圆的黄金球,他还真就从未拥有过,还是慕清雪现捡现搓的,很有纪念价值,当然得好生收藏起来。

慕清雪唇角微挑,浮出一抹浅笑,来到沉浪身边,抬手在他肩上轻轻一拍:

“坐过去点。”

沉浪一拍自己的大腿:

“你可以坐这上面。”

慕清雪俏生生白他一眼:

“想要我坐你腿上也行,扳手腕赢过我就可以。”

沉浪两手一摊:

“你这不是欺负人么?我武功连四品都没有……”

慕清雪轻笑一声:

“你还可以加持法术。”

沉浪来了兴趣:

“意思是我可以用任何法术?”

慕清雪一点头:“当然!”

“只要是属于我的力量,不拘武功、法术都可以?”

“当然!”

“很好。”沉浪胸有成竹地一笑:“等解决了这桩桉子,我便与你扳手腕较量一下,瞧瞧能不能赢过你这位二品武者。”

慕清雪见他信心十足,不禁有些奇怪:

“你又不是天生神力,哪来的信心?”

沉浪呵地一笑: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只要你记着,但凡是属于我的力量,都可以用就行。”

慕清雪双手环抱胸口,皱眉思索一阵,忽地灵光一闪,想起小昭变化的白虎,顿时恍然大悟:

“你是想把你的小妖怪们也算上?”

沉浪哈哈一笑:

“不愧是慕大人,这么快就反应过来了。不过你已经答应了,可不许耍赖!”

慕清雪认真道:

“应下的事,我自不会反悔。不过你那些小妖精,个头都那么小,怎么帮你?小昭倒是可以变成大老虎,可老虎爪子,也不好助你扳手腕呢。”

沉浪笑道:

“慕大人放心,我自有办法。”

说着,往旁边挪了挪,把坐着的石头让出一半。

慕清雪挨着他坐下,与他肩靠着肩,腿贴着腿。

挨着坐了一会儿,慕清雪道:

“练武之人当刚柔并济,你筋骨肌肉却是太硬了些,难怪总练不好精妙剑术。你是不是练了好几门横练硬功?”

沉浪呵呵一笑:

“确是练了好几门硬功。我可是钢铁硬汉,身上就该这么硬朗。”

“难怪……但你可知,硬功练多了,很多精妙招式便练不好了?”

“燕大人不也是兼修横练硬功么?”

“所以燕大人并不以招式见长。”

“呃……燕大人招式不行?”

“嗯,他只擅长大开大阖、硬冲硬打的功夫。”

“你似乎也是一样?”

“我不一样,我没修炼硬功,只是因天罡战气的特性,喜欢硬冲硬打。但精妙变化我亦能信手拈来,且精擅小巧擒拿,以及暗器功夫。燕大人的话,招式都是直来直去,几乎没有变化,任何人都能一眼看穿。”

“那燕大人如何成为天下第一的?”

“因为就算看穿了他的招式,也根本闪不开、破不了、挡不住。”

“……其实,我是跟燕大人一样的路子。我虽练不好花俏精妙的剑术,但我有绝招,也是招式简单,一眼能看清,但就是抵挡不住的绝杀。”

“哦?你还有这样的绝招?”

“不错。”

“可我从未见你施展过。”

“那是杀招,轻易不出,出则必杀。”

“吹牛?”

“啧,有机会的话,会让你见识的。”

说着说着,沉浪不觉抬起手臂,轻轻环住了慕清雪肩头,慕清雪也没抗拒,虽然先前还嫌他身上筋骨肌肉太硬,却也顺势偎依进了他怀中。

慕清雪身子倒是又软又弹,浑不似练武之人。

不过沉浪见过她穿无袖劲装的模样,知道她胳膊虽然纤细,可肌肉线条着实漂亮。

之所以如此绵软,自是因为她早达到了刚柔并济、轻重自如的境地。

必要时,她这轻盈绵软的娇躯,亦能在罡气、黄金加持下,变得沉重无比、坚不可摧。

“小骨怎还没回来?”

“它不会回来,检查完后,会直接去谷口。”

“那它如何通知你?”

“我能与小妖精们在一定距离内心灵沟通。”

“原来如此……那小蜘蛛呢?”

“你还是不放心它吗?”

“怎可能真正放心?那可是星渊魔神呢。就算它真是被你点化的小妖,与蛛母不一样,但我敢打赌,它同样想诱你堕魔,要你变成星渊魔神。”

“……”

沉浪一时无言以对。

因为慕清雪所言,正是小蜘蛛一直以来在努力尝试的,并且它还从未遮掩过它的意图……

“是不是奇怪我为何会知道?”

“为何?”

“黑莲魔窟,梦境之中的刑房,是小蜘蛛弄出来的吧?它在发掘你内心的阴暗,想让你对当时完全无力反抗,只能任凭摆布的我、六臂蛇魔、两个黑莲天妃为所欲为。还有那熔岩擂台上,你那般威风的造型……呵,大魔王哦!”

“小蜘蛛瞎胡闹,我内心一片光明坦荡,毫无鬼祟阴暗,乃是正道之光,断不会被它诱惑。相反,它会在我的引导下,摆脱天性桎梏,渐渐向善。”

“别太自信。你是凡人,它是魔神。”

“但我是群妖之主,我家的小妖,岂会害我?”

“你看,你又盲目自信了。小蜘蛛是不会害你,但它若是认为,诱你堕入星渊,扶植你做大魔王,是对你好呢?毕竟,星渊魔神,亦是长生之途。”

“……放心,人间如此美好,我才不会去星渊那种鬼地方做魔王。”

“是啊,人间如此美好……若是没有那些邪恶之徒,就更好了。”

“天生纯善者罕有,天生至恶者亦罕见。绝大多数人,生来都是灰色,心中有善也有恶,有神也有魔。再完善的律法,再强大的执法者,亦不可能彻底根除人心之恶。不过,也正因有恶做衬托,诸般善行仁心,才显得更加美好。”

“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有时候根本不像个十八岁的少年?”

“有吗?”

“嗯,你来历不明,天赋绝世,不似凡人,连星渊魔神都能点化,我很怀疑你是天魔投影,化身下凡。”

“天魔没有我这么好的人吧?”

“魔善伪饰。”

“我若真是天魔下凡,你待如何?”

“我欠你性命,只能以身饲魔了。若能以我之心,感化于你,倒也是件好事。”

“这个笑话有些沉重了。”

“并不全是说笑。”

“……放心,我真不是什么天魔。”

“但愿如此。”

正静静依偎谈心时,沉浪脑海之中,响起小骨心声:

【沉浪,已经,检查完,有,两条密道,通往,谷外。我将,谷外出口,摧毁了。】

“干得漂亮!”

【我,现在,去跟,猫,汇合。你们,可以,行动了。】

结束与小骨的心灵通讯,沉浪笑看着慕清雪:

“小骨已 经就位,我们可以开始了。”

慕清雪微微颔首,长身立起:

“出发吧,从矿井开始,抓捕所有监工、守卫,解救所有矿奴。”

沉浪与她并肩而行,问道:

“不杀几个么?”

“尽量都活捉回去,明正典刑,警示世人。”

“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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