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再难割舍，也是时候要放下了。

阴阳两隔的距离，又岂是那么容易缩进

近的。

当路渊问他，还有什么话要转告给洛随之时，他想了想，最终还是摆手。

又深深地望了苏醒歌一眼，没头没脑的说了这样一句。

“下一次，不要再遇见了吧。”

如果没有梨花树下那惊鸿一瞥，也许，他的结局，会有所不同。

也许，无论是洛随，还是玄武宗，都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苏醒歌想起原着里，洛随和洛玄天一起成长，相互依靠的内容，澹然的笑了笑，点醒了他。

“任何一种环境或一个人,初次见面就预感到离别的隐痛时,你必定爱上他了。”?

“也许，你爱的不是我，而是那段幻想的回忆。我只是恰好在你需要的时候出现，换一个人，也是一样。”

路渊被苏醒歌搀扶着，慢慢地离开了。

洛玄天凝望着二人的背影，又想起后期自己被梦魔算计，身体越来越差的那段时间。

洛随难得的性子变得急躁，尤其是在看见他试图拿剑的时候，那种担忧简直达到了顶峰。

“师尊，你怎么又在这里舞剑!大夫都说了，你现在因为修炼的太多，身体超过了负荷，不能再这样勉强了!”

洛随冲过来，抢过他手中的剑，手里还拎着蜜饯和几碗冒着热气的药汁。

外面的连绵不断的梅雨，洛玄天看着空空如也的双手，上面逐渐变得斑点密布。

他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慢慢地衰老衰败下去，却也没有办法。

修炼的心法是梦魔给自己的，等到反应过来想要回头的时候，早就已经来不及了。

这样冷的天气，洛随又是怎么把热乎乎的药汁保存的这样好呢？

洛玄天难得的没有发脾气，而是顺从的坐在一边，看着他忙忙碌碌，将洛随瘦削的肩膀和眼底的乌青尽收眼底。

“你是怎么每次都做到，药的温度刚刚好的?”即不会太烫，也不会太冷，入口总是最合适的温度。

洛随不以为意，将蜜饯一叠叠摆好放在石桌上，又将椅子拉近，捧着一碗药汤目光灼灼。

“刚出锅的时候总是太烫，慢慢地放上半个时辰，然后再捂在心口保温，给师尊送来就行。”

洛玄天想起之前其它弟子说的，他半夜爬起来，用冷水泼心口的事情。

“你不必这样，我喝冷的也一样。”洛玄天接过药汤，上面还残存着余温。

他觉得有些烫手，似乎自己是在抚摸着洛随的胸膛。

“不，师尊，要热热的，药效才好。这是我从药王谷那边讨来的方子，肯定是有用的。”洛随自信满满，又捏着一颗酸甜梅子准备递过去。

洛玄天喝着药的手往上扬起，听见这话却是一顿，“你去找药王谷了?”

“嗯。”

“你和他们做了什么交易?!”洛玄天怒道，“他们从不做亏本的交易，你这样做，是把自己的什么献出去了!”

他知道药王谷谷主神秘莫测，但是天下无不趋之若鹜，就是因为他们掌握着起死回生之法，甚至能够通灵回魂。

可是相应的，祈求者也要付出代。

洛随呢?为了这个方子，又贡献了什么?洛随并没有将他的怒气放在眼里，而是巴巴的把梅子递了过去，洛玄天一把拍开。

原本沾着白色糖分的红色梅子咕噜噜滚到地上，沾染上灰尘，变得暗澹。

洛随有些急切，“师尊，这个，我，你不用管，反正我现在好好的。”

“你不说，这药我从以后也不喝了。”洛玄天将碗一推，连刚刚喝进去的药都要按住自己的穴位将其吐出去。

洛随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师尊，你别这样，这些都是徒儿心甘情愿为你做的。”

“为我做的?还心甘情愿?谁不知道药王谷一向没有人性，什么要求都有可能提出来。”洛玄天气的连连咳嗽，拍着石桌啪啪响。

“你还不和我说实话，是看不起我这个师尊了吗？”洛玄天羊装失望，“是啊，我现在病入膏肓，也没什么用处了，在你眼里，也不过是个废人。”

洛随大喊，“怎么会，师尊是徒儿眼中最厉害的人!我去找药王谷，只是想要救师尊，我不想看着师尊难受。”

洛玄天的病越来越重，咳嗽出血已经是家常便饭，洛随每次看见都触目惊心，这才想尽法子找来了药房。

可是一时失策，竟然将和药王谷做交易的事情暴露，他很不能咬断舌头。

可是话已经出口，再收回也没有用了。洛随涨红了脸，不希望告诉洛玄天，怕他因此有压力。

可是洛玄天却是正色道，“你不说，我现在就去死，省的拖累你。”

话音一落，就拿起自己的配件要自刎，洛随连忙去挡，却被利刃划破了掌心，血流如注。

洛玄天撤了剑，起身就带着人去包扎，但是一言不发，只是沉默着给人上药，将动作放轻。

“师尊，你打算一直这样不和我说话吗？”洛随轻声问，“师尊，我只是不想你自责。”

“师尊，你和我说话吧。我真的，不能想象没有你的日子。”

……不能心软，不能心软，洛玄天紧咬下唇，忍住回应的欲望，狠下心准备转身离开，却被洛随一把抱住。

他这才反应过来，原来洛随都已经这么高了，比自己还要更高一个脑袋，他听着洛随慌乱的心跳，如同一棵松树，直挺挺的。

“师尊，我只是，放弃了一些我本就不想要的东西而已。”

“是什么?”洛玄天补充道，“我要听实话。”

洛随咬咬牙，“是……飞升的机缘。”

洛玄天顿感头晕目眩，洛随是他最得意的弟子，而这飞升的机缘是多少修炼的弟子梦寐以求的东西。

他就这么轻而易举的放弃了?!

为自己这样一个行将就木的人!?

洛玄天一把将人推开，气的话都快要说不清，“你湖涂啊，你这样放弃，以后再怎么修炼都不可能成仙了!”

“我本来也不想要的。只是因为师尊喜欢，我才勤加修炼的。师尊总说成仙好，可是成仙以后呢？”洛随不解，“成仙以后人去哪了呢？”

洛玄天愣住，这个问题，他还真的没有想过。只是一直以来，所有人都说成仙好，却没想过以后的问题。

洛随接着说，“我不知道成仙以后自己会去哪里，可是我知道现在的我喜欢呆在师尊身边。如果成仙要离开师尊，那我不要。”

“那是所有人的梦想，你明白吗？所有修炼的弟子的终极目标!你现在还太小，不懂你自己放弃了什么！”

“我知道!师尊，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洛随握着他的手，把他的手强硬的放在胸口。

“我明白自己在做什么，放弃飞升的机缘，把师尊留住，我一点也不后悔，也不觉得不值得。”

洛玄天感受到手掌心传来的跳动，一下，两下，彷佛和自己的心跳声完美吻合。

他需要仰起头才能看清洛随的表情，盯了他许久，洛玄天只觉得自己这个徒弟眼中的东西太复杂，他不懂。

换句话说，是他不想懂。

洛玄天总觉得，如果和洛随多说一些不该说的什么，他们二人的关系都将不会像现在这样自然。

最后洛玄天率先妥协，将手收了回去，“随你吧。”事情都已经发生了，再去责备，还有什么意义呢?

他坐回原来的位置，洛随却是偷偷闻了闻自己刚刚抓住洛玄天的手，像是偷糖吃的孩子一样满足的笑了。

洛随摸索着过去，又捡了一颗酸甜梅子递过去，糯糯的开口，“师尊……尝尝这个吧，你上次吃了的。”

洛玄天接过，默默的扔进嘴里。

洛随心满意足的笑了，面对洛玄天，他总是很容易满足的。

从前他看自己修炼有进步会开心，自己便拼了命的，没日没夜疯狂修炼，就为了让他能够在仙门大会上以自己为傲。

而越到后来，他对自己的关心越来越少，却常常提起另一个女人的名字，洛随偷偷看过，却觉得她配不上他。

后来洛随不是没有想过，什么样的女人才能配得上自己的师尊。

要温柔、要体贴、要能和师尊并肩作战、还要能照顾好师尊的饮食起居……许许多多的要求，洛随几乎是以自己对待师尊的要求来为其寻找配偶。

到了最后，突然萌生起一个可怕的念头:为什么师尊的双修伴侣不能是自己呢？

洛随被自己的内心想法吓了一跳，而这样的疯狂念头每当午夜，夜深人静的时候，便会在大脑里循环播放。

后来洛随每次给洛玄天送药，都会看着他出神很久很久。

洛玄天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还以为洛随是因为自己即将离去而悲伤，总是会宽慰似的和他说上好一会话，又拍拍他的肩膀。

洛随眼中的欲望愈加翻滚，几乎要将他吞噬。

只是，没有多少时间了。那药方虽然管用，可是还是无法阻止洛玄天的身体衰败。

洛玄天就像是一个清醒着，跳进火坑的人。

睁着眼睛，看着自己的身体不断的下坠，再下坠，清醒的堕落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