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羽从队伍的最前面窜到了石寒所在的马车边。她趴在一批浑身毛色乌黑的神骏大马上，浑身都是冰泥，但眼中却充满了喜悦。黑色大马却是神情狂躁，不时踢蹄蹬腿，一刻也不曾停歇。

童羽不懂骑马，这马，本来是石寒的，而石寒坐下的马车，原本则是童羽的。他还知道，童羽已经从马上摔下了不下五次。

就连这不通人性的马，也快要对她没脾气了。

“没什么。”石寒不动声色地将纸团塞进了怀里。

“哦。”童羽抱着马的脖子，伸手去摸它的鼻子，黑马不断扭着脖子想要避开，却被一把摸个正着，顿时舒服地哼哼直喘气。

童羽开心地笑道：“我师父叫你过去一趟。”

石寒点了点头，对于坐骑彻底被童羽夺取一点也不懊恼。他原本就沉浸在唯我的世界中揣摩武道，除了在童羽和唐景两人偶尔来骚扰的时候，保持着清醒外。他根本对外界的事情毫无兴趣。

这次去到南方千里以外的圣泉谷，一行人除了二十余位鬼刀宗最具潜力的弟子之外，还有一些一同上路的附属的商队。整个车队数百人尽数以牲畜代步，加上练武之人身体强健，速度倒也不慢。

而带队的正是无风院院主步天行，以及其他两院的数位长老。

铁山盟盟会中年轻一辈争夺圣泉名额只是其中一环，剩下的还有商议、瓜分铁山盟的利益和解决一些内部矛盾，必然需要重量级的人物坐镇。

石寒快步越过车队，来到队伍前方一驾四马同驱的大型马车之旁。

他前脚刚到，步天行的声音就从中传来：“进来吧。”

马车之中左右窗户大开，很冷，也很亮，除了一张茶几之外，几乎没有任何多余的东西。步天行闭着眼睛假寐着，直到石寒进来在他对面坐定才睁开眼睛问道：“你可知，我为什么叫你来吗？”

石寒摇了摇头。

他确实不知道步天行为什么会传唤他，虽然步天行一直以来对石寒表现地多有纵容和欣赏，但其实也一直对他处于一种散养的状态之中。

几乎就是不闻不问，仿佛忘了有他这个人一般。

“你可知道执我六道的区别？”

石寒摇了摇头说道：“我只知道执我六道三唯三无，唯情、唯心、唯我，以及无我、无情、无道。”

步天行笑了笑轻声说道：“六道皆是勘破自我的方式，只不过，各有不同，唯情讲究遵循本心，先极于情后见真我，最是容易突破也是最易走极端的道路。唯心，寄情于（物）道，殉道征我，需要有大毅力，大智慧。而无我最是常见，通过长时间的自我催眠一切寂灭，寻找价值，自我重塑。至于无情，呵呵…讲究太上无情，乃至无情生有情，有情拾真我，遇到这种人要么杀了要么远离，不可深交，否则…”

步天行苦笑了一下，似乎有难言之隐。似乎，对于无情无道分外厌恶。

“倒是让你个小辈见效了。”他轻笑一声，随意地摆了摆身子继续说道：“以上四道，皆可人为而至，也都传承繁多，大同小异。天下武者，九成九修得便是这四道。唯有唯我境界，和无道境界，因人而异。唯我武道需要阅历、见识、境界极高之人才能进入，但此道狭隘，自古能走过者虽然各个成就不凡，但其实能突破执我者百不足一。”

石寒心中一动，请教道：“还请院主教我。”

步天行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说道：“你修行唯我武道，世间唯我，以我识道，必然要经历世间种种才可能超脱自我。然而每个人的想法和志向都各有不同，注定唯我武道前路狭隘，没有可以借鉴参考的机遇。你若是想要攀登武道巅峰，必然需要需要自行参悟各种心法，乃至自创心法，这一点，谁都帮不了你。”

石寒失望的摇了摇头，但随之他又将负面情绪抛之脑后。石寒虽然失望，但也不至于心生绝望。既然前人能走过这条路，他自信同样可以走通，更何况，他还有逆天般的武道真灵辅助。

步天行见石寒几乎瞬间就收起颓丧，赞许地点了点头，最终说道：“我叫你来，是要告诉你。童羽，她修的是最后一种无道之路。此乃天成之道，拥有者生来秉性混沌，纯净无暇，秉持一道不灭执念重塑真我…”

石寒不明所以。

步天行直直地看着他一字一顿地说道：“无道之路，最是武道天成，修行武道事半功倍、鬼神莫测。但也同样遭受天妒，最易受外界干扰，一旦丢失心境，便是殒命之时。我不知道为什么童羽偏偏和你亲善，但我希望…你不要伤害她。”

石寒顿时明白了之前的种种异象。

难怪，童羽一天天浑浑噩噩的，却拥有石寒都自愧不如的刀道根基。并且拜师之后修行速度丝毫不弱于石寒！

难怪，当日童羽伤心而归时，便一病不起…

无道天成，纯净无垢，鬼神莫测。但同样，灵智蒙尘，宛如孩童，甚至一旦心境破碎，便会身陨…

石寒知道步天行为什么叫他来了。

想必是姬天幻搞出来的事情，同样传到了他的耳朵里…

一想到这么丢脸的是，连院主都知道了，肯定已经是满城风雨，石寒找块豆腐撞死的心都有了。心中更是恨地牙根直痒。

石寒赶紧解释道：“院主，你听我说。”

“不用了，大丈夫三妻四妾，也没什么。但切忌不要始乱终弃。尤其是对童羽！”

石寒一口老血卡在喉咙里，憋地脸色通红。

他心中疯狂大喊：我根本对女人不感兴趣！不对，是因为武道，而对女人不感兴趣！好像也不对!我是正常的男人！”

总之，女人对于石寒来说…

很复杂。

越是冷情冷性的人，其实越是有精神洁癖。

在前世思维的影响下，石寒觉得肉体或许可以无所谓，但爱情，不是应该一对一吗？

姬天幻风情万种又会来事，本来是个好的选择。但问题是，她将石寒视为武道之路上的鼎炉，光这一点石寒就绝对不会接受。

而童羽，石寒有种亲密的感觉，甚至连他的武道之路，都是与童羽之间的纠葛而更进一步的。说到男女之情，别说石寒有没有这方面的想法，恐怕童羽也没有。

她对待石寒的态度，更像是一种天然的亲近和依赖。

所以，石寒觉得自己的感情问题，还是纯洁无比的！

“院主，我没有。”

“呵呵…童羽最近三个月，有一个月的时间呆在你的房里…”

一股杀气，从步天行的身上溢出：“我无儿无女，童羽或许是我唯一的弟子了，你…懂吗？”

石寒口中一句雾草，差点脱口而出。

他似乎根本没意识到童羽，是个女人，需要避嫌！

不对！

石寒随之眼神一定，眼中的慌乱和心虚顿时散去：“院主，你明知我修行唯我武道，根本不太可能邪念滋生，童羽更不会有这种想法。你身为一院之主，又何必如此逼我？”

“啊…被你看穿了啊。”

步天行脸上的杀机突然烟消云散，他挑挑眉毛一声讪笑，然后突然用一种不容拒绝的语气说道：“不过看穿也没用！童羽名声被你连累是事实。所以就这么定了，以后童羽就拜托你照顾了。”

然后步天行随手一挥衣袖就将石寒甩出车外，根本不给他反驳的机会。

石寒一脸木然地站在一旁，看着院主所在的马车远去，心中百感交集。

果然，人不可貌相。

谁能想到，风度翩翩的步天行，其实是个老流氓般的存在？

只是…他为什么要特意找石寒，交代这件看上去玩笑般的事情呢？

石寒的心中，一团阴影渐渐凝聚，他总感觉，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在鬼刀宗，或者步天行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