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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竹同徐妈妈一起将老太太扶上马车,身后明夫人与董氏依依惜别。

“得了闲再请老太太、夫人过来。”

“今个儿已经唠叨了一整天了……”

老太太淡淡看了董氏一眼,徐妈妈爬上马车,扶着老太太进去。休竹回到董氏身边,董氏就拉着她的手低声嘱托,要休竹好好孝顺明夫人。明夫人在一旁搭腔,说休竹原本就是孝顺体贴的孩子,董氏眼里的笑容愈发璀璨起来。

任休桃拽着休竹的手,很舍不得松开,可又不知道能说什么,明夫人瞧见笑道:“想你姐姐了带个话儿,我派人去接你们来。”

任休桃闻言,眼里兴奋地发亮,瞬间又熄灭了,如果能经常来她当然会来,可卫姨娘说她来了就是客,要给五姐添乱。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送走老太太等人,西府海夫人、黄大奶奶,东府周夫人、赫连奶奶相继告辞,明夫人安排管事们派人打扫残局,让休竹早些回去歇息,休竹不好意思道:“劳夫人也累了一天……”

明夫人微笑摇头,“尚且还能帮着王爷打理,指不定哪天就不能动了。”

还真希望你马上就不能动了,休竹打住这个想法,貌似有些太邪恶,笑道:“也是儿媳没用,不能替夫人分忧。”

明夫人笑容温和,休竹就等着她回答,偏偏这个时候范炎进来了。朝明夫人和休竹作揖,明夫人问道:“今个儿又做什么去了?”

“陪着四叔下棋,还赢了一局。”说着把今个儿的战况,神采飞扬地讲了一遍,范炎正说到高兴处,明夫人淡淡打断,“是不打算参见明天春闺了?”

范炎立刻耷拉下脑袋,偷偷看了休竹一眼,忙笑道:“嫂子今个儿生辰,难得清闲一天。”

休竹好笑,我的生日又不是你的生日,不过这个借口还不错,自己在这里,明夫人也不好说什么了,虽然脸色不好。

“得了,下去吧!”明夫人颇显疲惫地拂拂额头,范炎一溜烟地跑了,让明夫人脸色看上去更无奈疲倦。

休竹起身行了福礼告退,明夫人微微点头,笑着目送她出门。

回到自己屋里,休竹站在门口看着屋子里的陈设,西边设了软榻做平日安坐之处,两边各放一张楠木填漆矮几,分别摆着青花瓷古董花瓶和掐丝琉璃水晶盘,盘里装着时令果蔬。坐北朝南摆着一张鸳鸯填漆雕花大床,挂着清爽的竹青色翠烟罗帐子,床的斜对面靠墙放着衣柜,东边放着几株常青藤盆景,设了一张书桌,上面还有休竹昨个儿写的字帖。过去便是里间,中间一道墙隔开,一边是净房,一边略大的屋子有暖炕,以作冬季安歇之处……至于小件的摆件,样样精致,更有一株放在书桌上的红宝石与翡翠相结合的雕刻盆景,看上去如真的一般,翠绿的叶子,红彤彤娇艳欲滴的果实,瞧着似乎就能嗅到一股香甜……

休竹深吸一口,是该好好问问靖南王了,再这样下去,她也快成了这屋子里的一个摆件了。就如老太太说的那般,如果他要自己这样,自己还能如何?

靖南王进屋的时候,休竹低着头坐在床边上沉思,卸了妆容的双颊被灯光衬得发亮,一头乌黑长发柔顺地披在肩头,里面穿着月白色丝质衣裳,外面披着一件枣红色褙子,眉头蹙着,鼻尖上一层薄薄的水光,微微张着嘴,贝齿啃着右手食指。模样像极了孩子,却又偏偏做出一副冷静严肃样,笑容在靖南王脸庞不觉上荡漾,似乎心也跟着开阔了。

“夫人,想什么呢?”靖南王凑近,顺着在身边坐下,鼻息下那一抹熟悉的暗香飘来,似是陈年美酒令人沉醉。

“我想,如果把猫儿养的太肥,是不是以后就没心捉耗子了?习惯了不劳作就好吃好睡……”休竹深吸一口气,扭头看着靖南王,“我不想继续这样下去,我不贪心,我要的不多,平平淡淡地过日子,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让无数只眼睛盯着我。”

笑容让靖南王深邃的眸子发亮,沉厚的嗓音带着久违的欣喜,与严肃认真的休竹形成鲜明的对比,“说实话的夫人终于肯再对为夫说老实话了。”

休竹微微怔住,忽然有种才看清楚了靖南王这个人的感觉。上次他说猫惹急了会咬人,不是说黄大奶奶而是暗指了所有人,包括明夫人、他、还有就是自己,抑或还有别人……

其实休竹很早就想到这一点了,庆禹王离世,靖南王守孝,侯爷和四老爷是长辈理所当然要插手王府的事儿,美其名曰是帮着侄儿打点。就休竹这些时间的观察,侯爷和四老爷是压根就没管这边的事儿,而且对靖南王也看不出丝毫关怀疼爱。否则,靖南王这样身份背景的人,为何就由着明夫人对他的婚事屡屡阻扰而置之不理,最后让休竹这个滞销的,其貌不扬的,声名狼藉的丑小鸭嫁给了他呢?

但,侯爷和四老爷插手,明夫人肯定不愿。靖南王作为晚辈,又在孝期,他也不好出面驳了侯爷和四老爷的好意。所以,就让明夫人与他们争去,因为明夫人有两个儿子,就算她不是靖南王的亲妈,可两个儿子和靖南王是兄弟。王府是她能住的地方,她住的地方为何要别人来插手?

靖南王恰好就利用了这一点,晚辈不好争,明夫人总能和他们争吧。虽然不知道明夫人到底是怎么样从他们手里争过来的,只要她争过来了,把耗子撵跑了就是一只好猫。

而明夫人对靖南王的婚事阻扰,也就是之前休竹想的,明夫人也怕靖南王的媳妇太过厉害,不将她这个婆婆放在眼里,于是靖南王求娶休竹,明夫人一瞧不错,出身背景等等方面都还行,于是就同意了。

如今休竹进了门,又不争不抢正合了她的意,于是就供着,当摆设一样供着。结果靖南王处处维护她,她担心了于是就故意试探、故意防备,又不许休竹偷窥她如果理家。

最关键的是,休竹的出身是远远不及王府这样的大家族,又是继室生养的,即便是嫡女又如何?那赫连奶奶还是将门之后呢,也不过如此,所以就算休竹要理家,她也会大大方方地交出来,又给亲儿子娶了个大家族出身的儿媳。她料定休竹会把王府弄得一团乱,休竹不行了,二奶奶经过调教就派上了用场。

归根结底,明夫人担心自己的儿子没出息,以后会分家,分家了儿子的日子就难过了。可如果休竹这个摆设离不开二奶奶和她,那就不会分家。因为,靖南王不可能天天儿呆在家里处理家里的琐事。

如果问题只是这样简单,休竹又何必去争?但明明很多多信息都透出,明夫人的想法其实压根就不是这么一点儿。倘或这样,即便以后儿子分家了,难道靖南王就不供养她了?

靖南王说过,做人不能忘本,猫起到了作用,不能因为一点儿不和谐的叫声,就忽略了猫捉耗子的功劳。但这个猫开始有了自己的想法和小心思,是靖南王不能接受的,所以靖南王这只被明夫人伺候供养着的猫也被惹急了,他也会咬人。是这样么?

至于靖南王,他是在等自己看清这些问题么?如果自己看不来,自己不提出来,他也不敢让自己插手?

靖南王凝神关注着休竹脸上千变万化的表情,嘴角含着一抹笑,“夫人会害怕么?”虽是这样问,语气里却无一点儿担忧。

害怕,休竹认真地理解了一下,是担心明夫人放权后,侯爷和四老爷又要插手。还有,整个王府都是明夫人的人,肯定会千方百计地为难她。

“王爷害怕吗?”休竹笑着反问。

靖南王想了想,摇摇头,蹙眉,“很烦。”

休竹赞同地点头,“猫也叫,耗子也叫,确实很烦很吵。”

靖南王笑着摸摸了她的头,“那么夫人要不要和为夫一起把这些不听话的猫调教调教,好好供养起来,把耗子都撵出去?”

休竹弯起嘴角,“这正是我的想法,不过……”神情跟着语风一转,满是迷惑地问,“今个儿内阁梅大人送了几个小子来,我着实不解,莫非是送给我的?”

靖南王笑容凝固在嘴角,眼里冒出火星子,“夫人打算做何用处?”

这回终于轮到休竹翻身逗他了,托着下巴故意装出沉思状,“穿衣、吃饭、就寝都是丫头服侍,小子我还真想不出放在屋里能做什么……”

靖南王嘴角抽了抽,沉着嗓音道:“你还想放在屋里?”

休竹眨眨眼,“反正都送来的,不要白不要,你那边又不缺人,我不放在屋里放在哪里?如果你那边缺人……”

“夫人,为夫可不可以理解为夫人在给为夫某些暗示?”

狗屁好男色,老太太一双火眼金睛果真不错,现在休竹连怀疑都免了。明夫人的目的,呵呵,休竹是终于猜着了,以前因为有太老夫人在这边坐镇,她不好对靖南王如何,所以才把靖南王当亲生儿子一样对待,以博得太老夫人给她撑腰。如今太老夫人不能说,不能听,侯爷四老爷置之不管。可靖南王不但成年还建功立业,她对靖南王也做不了什么,所以才没有往靖南王屋里放人,并且处处暗示靖南王有龙阳怪癖,她压根就不想靖南王有儿子!

休竹不觉握紧拳头,老娘偏偏生个儿子出来!

“夫人稍安勿躁,为夫先帮夫人将猖狂的耗子逮住。”

很明显靖南王错解了休竹的意思,不过靖南王这话休竹喜欢,“为何现在才想起要逮耗子?”

靖南王眼底笑意加深几分,“免得打草惊蛇。”

切,明明就是担心把耗子撵走了,其他耗子又跑进来了,归根结底是担心休竹这只温顺的小猫害怕,最后白忙活一场。“既如此,当初为何要娶我来?”

“夫人可记得提亲那天夫人说的话?”

休竹细细想了想,不就是心里不爽挤兑了几句吗?这厮如此记仇!休竹瞪他一眼,听他娓娓道来,“何德何能得王爷如此厚爱,果真要感谢上苍,从此烧香礼拜,诚心实意,来报答王爷搭救之恩。”

休竹愣住,当时自己果真这么不怕死地,当着面儿诅咒靖南王死?应该,不会吧?

“看来夫人大概是忘了。”

休竹看看窗棂子外漆黑的天空,故意打了一个哈欠,揉揉眼睛,避开靖南王爬上床。和衣睡下,盖上被子,闭上眼。这一系列动作做的相当顺畅而自然,不过刻意的痕迹也很明显,心里的事儿搁下,靖南王很想逗逗她。

“夫人今个儿就满十六了吧?接下来是吃十七岁的饭了。”

休竹没听见,和周公约会去了。

“夫人可还记得新婚夜的约定?”靖南王一边脱掉鞋子,一边轻笑道。

“今个儿内阁梅大人送了几个小子,我想着我实在没地方可用,琢磨着应该是送给王爷的。”周公吓跑了,休竹凉凉地道,又不留痕迹地拉了拉被子。

呃,这话大概也只有自己的小妻子才能如此理所当然地说出来,靖南王觉得自己需要解释一下,“为夫并无其他不良嗜好,有关此类疑问夫人心中想必已经有了答案,而为夫也恰好能派上用场……”

休竹就套用了老太太的话,“其实我觉得这样挺好的,屋子里干净。”

靖南王愣了愣,原来她一直担心的是这个问题,思绪不觉飘远,年幼时的记忆零碎地在脑海里闪过。依稀记得那个时候,父亲不但有母亲还有其他女人,可后来那些女人都无缘无故地不在了。后来有了明夫人,父亲身边其他女人也如过眼云烟……那个时候,母亲应该也有与小妻子一样的想法吧?只是……

休竹侯了半晌也没听到回音,不觉自嘲地笑了笑,自己实在太天真,从古至今,天下的男人都一个样!闭上眼,深吸一口气,也许是今个儿实在累着了,又用了这么些精神头,加上说了这些话,不觉便睡去。只迷迷糊糊间,好像听到靖南王说“这话不错,屋里干净也清净……”。

休竹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声,浓浓的睡意促使她根本没办法醒过来细问。

靖南王看着她的背影,嘴里溢出一声叹息,在半空中荡开,最后被隐隐约约传来的夜虫鸣叫掩盖。睁着眼半晌,刚刚闭上眼,小妻子那肉肉的胳膊打过来。扭头望去,果然被子被踢到脚那头去了。

哎,明明自己都感觉热,还非要盖厚被子!靖南王很无奈地将盖在自己身上的薄毯子,分出一半盖在她身上,许久不见她再有动作,才闭上眼睡去。

休竹充分理解了靖南王所说的勿要“打草惊蛇”,每日里依旧和往常一样,按时去明夫人处请安,余下的时光,就在屋子里练练字,井然已经习惯了被明夫人菩萨一样供着的生活,并且过的惬意而滋润。

黄大奶奶依旧为休竹打抱不平,每次来总要挤兑明夫人一番,只这一日,黄大奶奶的脸色很难看。休竹忙请她坐下,从碧翠手里接过茶盅,递给她的同时问道:“今个儿怎么了?”

黄大奶奶出了半天神,才道:“也不知哪个王八羔子,又背着我告状,说我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休竹愣了愣,要黄大奶奶细说。黄大奶奶看着休竹,叹口气道:“我这也是为了嫂子,如今却弄得我里外不是人,嫂子倒是说说,我到嫂子这里来,不过是陪着嫂子解解闷,如何就碍着谁了?”

有关这个问题,黄大奶奶也不是第一次被海夫人说了,甚至她公公侯爷、丈夫范黎都说过她。可也没见黄大奶奶的热情降低,很多时候是越来越高涨。虽然休竹也不指望能在黄大奶奶这里学到什么,可黄大奶奶不错的记忆力和识人能力,却能帮休竹理清许多范家的世交,包括来往人情,与京城各家族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

于休竹也有诸多帮助,所以休竹从不喜欢她,到如今已经变成喜欢她了。而且休竹发现,黄大奶奶这个人如果认定了一件事儿,不管旁人说什么,如何阻止她,她都会做下去,颇有些越挫越勇的精神,这是休竹需要学习的。

但,今天这样的情况倒是第一次出现,休竹也颇为担心了,“到底怎么了,你倒是说说。”

黄大奶奶苦着脸,看着休竹半晌,好像有些难以启齿似地,休竹被她吊了半天的嗓门,急得催促道:“你不说我如何知道?”

“昨个儿我丈夫领了两个女人回来,说是翰林院张大人赏的。如今就在屋里,一副狐媚样,我瞧着心里就来气!”

这不缺德吗?把女人当玩物一样地赏来赏去,不过既是上司赏的,下属还真不好拒绝。

黄大奶奶又接着道:“我婆婆今个儿早上说,让我好好看住那两个狐媚子,别让她们迷惑了爷的心!我琢磨着,定是谁告了我的状,拖住我不让我来嫂子这边!”

休竹怔了怔,黄大奶奶的想象力很丰富,难道为了不让她来这边,能惊动范黎的上司?休竹笑笑,“是你想多了吧?许是他表现好,得了上司的赏识。”

黄大奶奶冷哼一声,“嫂子也太天真了,谁知道是不是明夫人在公公……”说到这里黄大奶奶似乎意识到说了不该说的,连忙打住,改了口道,“明夫人之前也往我那边送了人,我才来的时候,身边的丫头不够使。虽然是如此说,那两个丫头可一直不安分,后来寻了错儿打发出去了。”

明夫人送的是丫头,自然可以打发出去,但张大人摆明了送女人,如果打发出去就是瞧不起上司送的。这事儿还真有些难办,黄大奶奶不是王熙凤,没有那个手段。休竹也没那么狠心,不过这样的女人一般都不会安分,开始站在一条船上,后开就想独霸这条船,必然会内战。

范黎屋里不是没有小妾、同房丫头,反正黄大奶奶已经习惯了。倘或那两个女人安分守己,没有非份之想,虽然身份底下,到底比做丫头强些。好吧,休竹承认,自己没有站在她们的角度上思考,可这和自己有什么关系?自己命好会投胎,没有她们那样的命运,何况自己又不是圣母,也没心做救世主。小三小四很无奈,难道正房妻子就不无奈了?

“婶子说的不错,弟妹确实该看着她们,可也不必时时防着,你越防着她们,她们就越……”

黄大奶奶气得喘气,“还指望嫂子给我出主意,我早该想到嫂子根本就没办法。”

哎,休竹叹气,她都说的很明显了,就让黄大奶奶由着她们折腾去。她们能折腾多久?范黎这人瞧着也不是糊涂虫啊。

“算了,也不单是我屋里有,东府赫连奶奶屋里一样也送了两个来。”

这话叫休竹愣住,感情这段时间时兴送人?黄大奶奶瞧着冷笑道:“嫂子倒是好福气,屋里干净。得了,我还是回去盯着她们去。”

说着起身,送走黄大奶奶,休竹就黄大奶奶最后两句话展开思考。如果以后也有人往靖南王这里送女人来怎么办?

退货,换小子来!这个主意貌似还不错,反正靖南王好男色的话已经传出去了,没得让其他女人跟自己一起守活寡。

转眼到了八月十五,三府合众往西府陪太老夫人过团圆节。赏月的地点安排在西府后花园的一片水域之上的大亭子里,三面用屏风围住,只留正面正巧可以看到天上的月亮,以及在水面上倒映的月影。

男人们与女人们分开坐了两大桌,中间隔了一道屏风,里面灯火通明,丫头婆子来来去去,气氛热闹温馨。太老夫人坐在首位,范黎之子信哥儿让黄大奶奶抱着站在太老夫人身边,太老夫人手里拿着饼子逗信哥儿。信哥儿井然遗传了他爷爷奶奶乃至父亲的优良基因,不管朱妈妈和黄大奶奶怎么说好话哄他,他都不为所动,就是不接也不吭声。

周夫人笑道:“这孩子从小就稳重,以后指不定也和咱先祖一样,为天朝立下汗马功劳。”

这里的先祖指得自然是太老夫人的丈夫平阳王,辅佐两朝皇帝,打下这大片家业,造福了子孙后代。太老夫人闻言,点点头放下饼子就用手去抚摸信哥儿的小脑袋,这回信哥儿倒是很听话,没有法抗就是小眉头蹙着,有些不高兴。

黄大奶奶听了周夫人的话,脸上自然而然流露出得意之色,想到范黎这些时候经常去那两个女人屋子,又有些不爽。好在儿子是个寄托,范黎不回来安歇,她就抱着儿子睡。

“以后等任大奶奶给王爷生了儿子,给太老夫人添了重孙子就更热闹了。”

朱妈妈一句话让休竹做不成隐身人,擦觉众人的目光,休竹羞涩地笑了笑,目光快速扫过众人的脸。太老夫人的神情大概可以理解为一种安慰的笑,海夫人还是那千年不变的冷菩萨样,周夫人笑得很欣慰,好像也盼着休竹生子,赫连奶奶不在状态。一开始和休竹一样当做隐形人的明夫人笑着比周夫人还欣慰憧憬。至于黄大奶奶,呃,休竹自己解释了一下她的笑,她应该是觉得不管休竹生了什么样的儿子,都没有她的儿子好!

休竹腼腆地垂下眼帘,半晌才发觉众人似乎等着她发言,怔了怔,笑道:“许是缘分未到……”

朱妈妈挤眉弄眼,促狭地笑道:“还不加把劲儿,太老夫人可是盼着呢!”

休竹红了脸,不是装的是真的,因为家里的男人们可都在隔壁,那道屏风也不是隔音的,朱妈妈适才的声音不大不小,那边的靖南王没听见才叫一个奇怪,说不定今天晚上又要被他逗了!

休竹这模样惹得朱妈妈笑起来,众人也都应景地笑了笑,只见水中一轮玉盘荡漾,众人的目光渐渐皆被天上的圆月吸引,只不说话,静静地仰头看着。

浩瀚飘渺的苍穹,那轮散发清辉薄光的圆月如银盆悬浮于深蓝幽暗无尽头的幔布上,依稀可见月亮表面上的暗影,小时候长辈的说那是嫦娥抱着玉兔,于是就希望也能飞上去,后来长大了才知道,其实那是月球表面凹凸不平通过太阳的反照,折射出来的自然现象。

耳畔传来黄大奶奶低低的话语,对信哥儿讲起嫦娥奔月的故事。休竹不觉微微笑起来,连传说都是一样的,可谁能理解她偶尔望着天空,心里那种全世界只你一人的那种孤独?身边纵然再多的人,纵然再热闹,那种孤独依旧存在……

碧翠轻轻扯了扯休竹的衣袖,担忧地看着她。休竹才恍然发双颊一层薄凉,忙用绢子拭去,道:“许是瞧得久了,眼睛受不了。”

周夫人接下话茬子,赞同地道:“我觉得也是。”又忙说给朱妈妈听,让太老夫人也别一直盯着月亮瞧。

黄大奶奶瞧着,便让婆子把温着酒拿来,亲自给太老夫人、几位夫人斟上。朱妈妈忙抢了去,道:“奶奶可别动手,剩下的我来斟倒,你快坐着歇歇去。”

朱妈妈这话一出,西府那几位在一旁侍候的体面婆子忙过来抢了酒壶,几个人就把刚才压抑的气氛说的热闹起来,海夫人发言,让黄大奶奶坐着,就让几个婆子斟酒,又吩咐身边的丫头去把早安排的说书先生请过来。

一时进来一位三十来岁的妇人,手里举着一个本子,身后跟着一位十一二岁的小女孩,梳着孩提双鬓,穿着麻色衣裳,抱着几样乐器。

海夫人接过本子递给朱妈妈,让太老夫人选喜欢的。休竹就诧异,太老夫人的耳朵不是不好使吗?只见朱妈妈接过去,太老夫人看一眼便闭上眼,朱妈妈就笑着朝海夫人道:“太老夫人许是不想听说书,问问他们可会什么曲儿?不如弹几出,应应景儿便罢了。”

海夫人就问那妇人,妇人福福身一一回了,朱妈妈问过太老夫人的意思,太老夫人点头,就让那个小女孩儿坐在西边角落里弹曲儿去了。

众人也都凝神细听起来,只隔壁偶尔传来瓷器酒杯碰撞声,一曲结束,黄大奶奶瞧着这边的气氛,便端起酒杯敬太老夫人的酒,众人瞧见也都举起酒杯,太老夫人尚且没有喝下去,那边侯爷、靖南王领着范黎、范曦、范炎等人过来敬酒。

太老夫人看着儿子、孙子、重孙子,儿媳妇、孙媳妇脸上颇有些感触,端着酒杯竟一口喝下去。海夫人瞧见,忙吩咐身边的人,让后面给太老夫人都少斟些酒。

等男人们走了,这边的气氛已经充分被调动起来,黄大奶奶好酒量派上用场,敬了太老夫人,又敬了周夫人、明夫人、休竹、赫连奶奶。周夫人道:“你婆婆的为何就不敬了?”

黄大奶奶讪讪看了海夫人一眼,到底还是敬了一杯,那周夫人便让东西府的几位小姐敬黄大奶奶这位东道主儿,几个姑娘多是腼腆的性子,只举着酒杯也不说话,弄得大伙禁不住都笑起来。

几杯酒下肚,黄大奶奶豪放了,又轮番敬酒,到了休竹这儿,便趁着酒兴笑道:“赶明儿嫂子也置一一桌请我们过去乐乐如何?嫂子来咱们家也快一年了,可还没做过东道请过我们呢!”

其实遇上节气,倘或东西府有事儿,明夫人这边还是会请他们两府的人过来,今年年初,周夫人生辰后,明夫人生辰也请了她们,不过那天下雨,太老夫人没来,海夫人身体抱恙,西府就只黄大奶奶带着信哥儿和两位女孩儿来了。西府周夫人吃了午饭略略坐了坐就走了,赫连奶奶倒是走的迟,但此人话不多,也就一个摆设。

大概明夫人也知道这样的情况,加上一些亲朋办了三四桌,还余下一桌最后打赏给体面的婆子丫头吃了。

不说别的,一个月前休竹生辰也请了她们的,不过一切都是明夫人代办。

休竹笑道:“只怕婶子、弟妹们忙,打搅了。”

那海夫人淡淡道:“何曾没有请过你了,如此说也不怕别人笑话你小家子气。”

太老夫人的脸色便淡了几分,黄大奶奶对海夫人的挤兑没放在心上,悄悄儿挤眉弄眼地暗指明夫人。休竹只当没瞧见,端着酒杯浅尝一口。反正主持中馈这事儿,明夫人早晚要放手,她不可能不经过休竹就直接交给王府二奶奶,如此不将休竹和王爷放在眼里,就是她理亏了。明夫人倒不至于这样,否则以后与王爷之间只怕更难相处。何况,她是想永远住在王府,还要两个儿子也住在王府。

众人闲谈吃酒直至三更天,太老夫人撑不住歪着头打瞌睡,底下信哥儿及几位小姐也都撑不住先一步走了。周夫人便站起身说散了的话,朱妈妈叫醒太老夫人,一旁四名壮实的婆子已经备好滑竿椅,扶着太老夫人坐上去,余者才陆陆续续从亭子里出来。

回到王府,明夫人嘱托休竹和靖南王早些歇息,便由丫头婆子簇拥着回去,范炎朝靖南王和休竹打一千,十分犯困,好像已经睁不开眼睛了,一旁的小丫头只低头好笑,靖南王道:“回去吧。”那范炎便一溜烟地跑的没影。

前面两名妈妈打着灯笼,碧翠扶着休竹,玉儿跟在身后,靖南王双手负于腰后,步伐不快不慢,与休竹并肩而行。身后几名妈妈,伴几位小丫头也提着灯笼。

月色宜人,夜风飒爽,隐隐约约飘来一阵桂花香。

妈妈服侍明夫人脱了外衣,见明夫人脸色微沉,想来定是因为赏月时黄大奶奶的缘故,这些时候,那黄大奶奶隔三差五总要这么说一回,别说明夫人搁在心里不爽,这妈妈听了也不爽。

“咱们这边这位不是没话说么?夫人何苦如此。”

明夫人不言语,坐在榻上端着茶杯,一边凝神琢磨,一边用茶盖儿敲着茶杯,发出清脆的瓷器声,一声一声似是敲在心坎上。那妈妈被明夫人弄得紧张起来,便把屋子里忙着这准备就寝的小丫头支退出去。

隔了许久,明夫人才幽幽吐出一句话,“眼下已是八月,再有俩三个月便是年底了……”

“是,十月底去永平侯下聘,翻过年二奶奶紧接着就要进门了。”妈妈低声笑道。

明夫人没有接话,突然说起别的事儿,“你可仔细观察了,那边的人都没动静,只黄大奶奶偶尔去去?”

那妈妈想了想才明白明夫人问是谁,笑着摇头,“大奶奶每日里都在屋子里,不过那院子里接替以前钱妈妈位置的张妈妈倒是经常在外面走动,这妈妈嘴巴了得,又会献媚,与几位管事妈妈关系看着倒不错。”

明夫人听了又沉思片刻,忽地眼里泛起笑来。(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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